这首诗写给贺拉斯的好友阿里斯提乌·弗斯库(Aristius Fuscus) 。 《书信集》第 1 部第 10 首也是写给他的,他还出现在其他一些诗中(Satires 1.9, 1.10),古罗马注者称他为喜剧作家、悲剧作家和博学的语法学家。Wheeler 认为,这首诗表达了古典时代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那就是诗人受到神的特殊庇佑,往往能不受危险侵害(sanctus poeta),贺拉斯遇见狼却安然无 恙印证了这一点。除此之外,贺拉斯还突出了自己面对危险时内心的平静。 Wickham 相信,贺拉斯试图传达的讯息是,虔诚宁静的生活才是平安幸福 的秘诀。Holleman、Haywood、Heinze、Hendrickson 和 Commager 等人都 认为,这首诗应当放到罗马爱情哀歌的传统中来考察,他们引用了卡图卢 斯(Carmina 45)、提布卢斯(1.2.16-20)和普罗佩提乌斯(3.16.11-20)的 例子来说明。在这类哀歌中,恋爱者常常是外力无法伤害的,故有“神圣 的恋爱者” (sanctus amator)之说,而且在这些诗人看来,爱情在生活中具 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爱情经验笼罩了一切其他的生活经验。Campbell、 McCormick 和 Syndikus 等人相信,诗歌在作品中的重要性胜过爱情。Nisbet 和 Hubbard 指出,诗中多处的措辞都影射了罗马共和国晚期的小加图。小加图自杀后被普遍视为共和理想的殉道者、罗马传统道德的后守护者, 因此这首诗的主题与道德有关。Zumwalt 在此基础上提出,诗中有两类典 范,一类是小加图所代表的道德典范,贺拉斯借他的形象表明,道德情操 比军事征伐、政治权势更有价值;一类是贺拉斯自己所代表的艺术典范, 诗歌同样比军事、政治的荣耀更高贵。Zumwalt 还认为,这首诗融合了古 希腊罗马的多种文学元素,包括史诗、铭体诗、哀歌和萨福、卡图卢斯所 代表的抒情诗,贺拉斯在诗中的身份也是复合的,既是“神圣的恋爱者”, 也是“神圣的诗人”。Moore 和 Cowan 却觉得这首诗的语气轻松戏谑,属 于戏作,过分严肃的解读反而扭曲了原义。本诗格律是 The Sapphic Strophe (参考引言的“格律简介”),四行一节。译文采用每节前三行五顿、末行 二顿模仿原诗节奏,以 ABAB 的格式押韵。
第 1 行 interger vitae,字面意思是“生命完好无损”,实际指道德生活无可 指摘,属格 vitae(生命)表示形容词 interger 的方面,这种用法在拉丁语 中并不罕见。属格 sceleris(主格 scelus,罪)同样与形容词 purus 搭配,这个组合罗马人很少用,更具有希腊风味。在拉丁文散文中,这两个地方更倾向于用夺格。在本节中,interger 和 purus 都名词化了,指具备这种特质的人。Hendrickson 指出,integer 和 scelus 都是罗马爱情哀歌的常用词汇。
第 2 行 eget,指因为缺乏而需要,这个词与夺格配合。Mauris iaculis,“毛利人的投枪”,毛利人,见前面第 2 首第 39 行的注释,小加图曾在北非的毛里塔尼亚一带率领支持共和体制的军队与恺撒的军队作战。arcu,“弓”。
第 3 行 夺格 veneatis sagittis(毒箭)与形容词 gravida(沉重的)配合,gravida 修饰 pharetra(箭囊)。Zumwalt 注意到,2-4 行都与弓箭(丘比特的装备)有关,或许也为后面的情爱主题埋下了伏笔。
第 4 行 Fusce,Fuscus(弗斯库)的呼格。Commager 评论道,1-4 行的 道德论断很符合老加图的风格,再加上“毛利人”一词和下文 Syrtes(西 尔特斯地区)的暗示,读者很容易联想起小加图。
第 5 行 sive...sive...vel(无论……还是……还是)把整个第 2 节连接起来, 结构上很像卡图卢斯《歌集》第 11 首的开篇。per(穿过)的介词宾语是 Syrtes aestuosas(酷热的西尔特斯)。西尔特斯,注者对其具体所指有争议, 如 Wheeler 和 Wickham 所说,它或者指北非海岸附近险滩密布的两个海湾 (大西尔特斯和小西尔特斯,今日的西德拉湾和卡贝斯湾),或者指更靠近 内陆的流沙肆虐的荒原。Wheeler 倾向于后一种可能,Wickham 更愿意接 受前一种解释。iter(旅程)是下一行 facturus 的宾语。
第 6 行 facturus,省略了 est,主语是第 1 行的“纯德之人”。inhospitalem (不适合居住、环境恶劣)修饰 Causasum(高加索)。Zumwalt 指出, 先到达高加索的罗马将军是庞培。
第 7 行 quae 引导后面的定语从句,并作从句的宾语,先行词是后面的 loca (地域)。fabulosus 此处的意思接近词源义,“引发了很多传说的”,修饰 Hydaspes(希达斯佩河)。希达斯佩河即今日的 Jelum 河,是印度河东边的 五条支流之一,长期以来被视为亚历山大远征的东极,据说盛产黄金和钻 石,作为想象中的神秘东方的象征,它承载了种种奇异的传说。Zumwalt 认为,此节的作用是把显赫一时的亚历山大和庞培的军功与小加图的道德 行为做比较,历史人物的荣耀盛衰无定,道德的价值却永远不变。
第 8 行 lambit,“舔、冲刷”。参考卡图卢斯《歌集》 (Carmina 11.2-4)对 印度的描写。
第 9 行 namque 引导的两节为上文的论述举例,namque 很多时候并不真正 表示因果逻辑,只起连接上下文的作用。me,“我”,这里不像一般的抒情 主人公,而像是诗人自指。除开连词,me 位于行首的重要位置,有强调之 意。silva...in Sabina,“在萨宾的森林里”,贺拉斯的农场在萨宾地区。lupus, “一只狼”,作句子的主语。
第 10 行 meam(我的)修饰 Lalagen(拉拉格,希腊名字 Lalage 的宾格), Lalage 字面意思为“饶舌者”,Wheeler 称在希腊的获释女奴隶中,这个名 字很常见。注者一般认为这是贺拉斯给恋人起的名字,但 Zumwalt 认为它 是贺拉斯爱情诗的代称。canto,“歌唱”,如 Zumwalt 所说,这个词表明贺 拉斯不仅是爱情哀歌中常见的恋人形象,更是一位爱情诗人。ultra,“到…… 之外”,介词宾语是 terminum(边界)。
第 11 行 curis(忧虑)与 expeditis(松开、解放)构成独立夺格结构,“抛 下忧虑”。vagor,“游荡、浪游”。
第 12 行 fugit,“逃走”,这个词回归主句,主语是 lupus,inermem(没有 武器、手无寸铁)修饰第 9 行的 me。按照 Zumwalt 的分析,这一节有象 征意义。如果萨宾农场象征着贺拉斯熟悉的诗歌领域——吟咏爱情与美酒 的轻型抒情诗,那么这首颂扬道德力量、带有史诗色彩的诗则如同野外的 森林,是贺拉斯在无忧无虑状态下游荡进入的地界,但他并未失去一贯的 从容。
第 13 行 quale portentum,quale 前面省略了 tale,“如此的兆象”,作下一 行 alit(养育、产生)的宾语。Suits 特别提到,在李维和 Julius Obsequens 的兆象名单中,狼有特殊的地位。别的动物需要出现反常的现象才可进入 兆象的记录,而狼只要出现在人聚居的区域,本身即被视为兆象。所以, 从技术上讲,贺拉斯在森林里遇见狼不属于兆象,因为那本就是人迹罕至 之地,狼的天然家园。Suits 据此评论道,贺拉斯故意把这件事当作兆象记 述,是在和朋友开玩笑,如果这样,portentum 也可理解为“怪物”。militaris, “尚武的”,修饰 Daunias(多尼亚,Apulia 的希腊名字),Wickham 指出, 阿普里亚地区(Apulia)据称是古罗马人很多优秀品质(诸如勇敢、勤劳、 坚韧、妇德)的发源地。
第 14 行 latis aesculetis,“广阔的橡树林”,地点夺格的诗歌用法(省略了 介词)。
第 15 行 Iubae tellus,“尤巴王的国土”,努米底亚。Iubae,Iuba(尤巴王) 的属格。在恺撒争夺高统治权的战争中,尤巴一世站在小加图一边反对 恺撒,塔普苏斯(Thapsus)战役失败后,尤巴一世自杀。襁褓中的尤巴二 世被送往罗马当人质。他长大后多次跟随屋大维征战,参加了关键的阿克 提翁战役,公元前 25 年被重新授予王位,但封地改到了毛里塔尼亚。贺拉 斯提到尤巴王或许是再次影射小加图。Zumwalt 认为,阿普里亚和尤巴王 的国土都是为了唤起军事征伐的意象,和第二节暗指的庞培和亚历山大一 样,也在反衬小加图人生的道德价值。Cowan 却觉得,这一节很有喜剧色 彩,尤巴的名字 Iuba 在拉丁语中是鬃毛的意思,两代尤巴王都与狮子有密 切关系,狮子经常出现在他们的铸币上,象征王室和国家,因此后面紧接 着出现“狮子”(leonum)并非偶然。generat,“产生”,意思与上面的 alit 相近。
第 16 行 arida(干燥的、干旱的)修饰 nutrix(养育者,tellus 的同位语), 这里国土被拟人化了。上一行的属格 leonum 与 nutrix 配合。
第 17 行 这一节和下一节的 pone(放置)都是命令式,表示假设的情形。 pigris(迟滞、怠惰)修饰 campis(原野) 。ubi 引导地点状语从句。nulla (没有)修饰 arbor(树)。
第 18 行 aestiva 修饰 aura,“夏天的风”,夺格与被动语态 recreatur(恢复 生机)配合。
第 19 行 quod latus mundi,“世界的那方”,作 ubi 的同位语,latus(边) 表明贺拉斯的世界模型是方的。nebulae,“雾状云”,malus 修饰 Iuppiter(朱 庇特,这里代指天空,参考前面第 1 首第 25 行注释)。
第 20 行 urget,这里形容一种压迫感。17-20 行反映了古罗马世界对极北 世界的想象。
第 21 行 sub,“在……下方”。curru,“马车、战车”,古希腊神话中,太 阳神驾着马车横穿天空,就是太阳的运行轨迹,属格 nimium propinqui solis (过于邻近的太阳)修饰 curru。Garrison 指出,古希腊罗马世界的哲学家 (如亚里士多德)、科学家(如普林尼)和诗人都相信,气候的炎热由某地 距太阳的远近决定,而不是阳光的角度。这里贺拉斯想象自己被置于极南 之地。
第 22 行 terra(土地)被 negata(拒绝)修饰,domibus(家)与 negata 配 合。
第 23 行 dulce,“甜蜜地”(部分形容词中性宾格可直接作状语),修饰 ridentem(笑),该现在分词修饰 Lalagen(拉拉格)。amabo(我爱)的将 来时与前面的两个 pone 呼应。
第 24 行 loquentem(说话)的意思恰好与 Lalage 的名字一致。dulce ridentem 首先是模仿了卡图卢斯《歌集》第 51 首的第 5 行 dulce ridentem,而卡图 卢斯又是模仿的萨福 Fr. 31 的 3-4 行,但贺拉斯的处理很有匠心。 loquentem 与 Lalage 的名字一起似乎暗示,他不仅仅在描绘恋人的音容笑 貌,而在描绘艺术的表达力量。两个动词的现在分词置于诗尾,似乎凝定 成了永恒的现在时,或许也暗示了艺术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