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stia IV 2

凯旋式、奥古斯都家族与罗马帝国：奥维德《哀怨集》Tristia 4.2译注与解读[1]

刘津瑜 (Jinyu Liu)

 

        奥维德《哀怨集》4.2书写于流放之中，其主题是凯旋式，描述生动、如在眼前，常被用来作为“图像化再现”（ekphrasis）和“语象叙事”（enargeia）的案例。然而诗中密集的虚拟语气，表示所描述的并非实际情况，而是想象中的庆典。本诗结构如下：

 

第1-14行：日耳曼尼亚已被征服，庆典或许已在准备，恺撒家族向神奉献牺牲和礼物；

第15-26：观众来自各阶层以及他们的所见；

第27-46行：以观众的口吻描述凯旋式中所展示的战俘等等；

第47-56行：凯旋将军在庆典中的经历：欢呼、鲜花、抵达卡皮托林山；

第57-74行：“我”的心灵可自由地飞向罗马去观看庆典，但身在流放地，只能期盼有人从罗马带来音讯。来人会讲述凯旋式，但他讲的凯旋式已经是旧闻，即便如此，“我”也会高兴。

 

        诗中并未直接提及凯旋将军的名字，而称他为恺撒、利维娅之子（第11行），即提笔略。[2] 奥维德笔下的这个凯旋式是庆祝征服日耳曼尼亚的，然而提笔略庆祝日耳曼尼亚战事的凯旋式，即提笔略的第一个凯旋式，是在公元前7年，这发生在奥维德流放之前。公元9年（此时奥维德已被流放到黑海沿岸的托弥），提笔略因在潘诺尼亚的战功，再次被授予凯旋式。然而，这个凯旋式并未如期举行，因为差不多同时，罗马在日耳曼尼亚前线遭受了首创，昆克提利乌斯·瓦卢斯（Quinctilius Varus）所率领的三个军团在条顿堡森林遭到伏击而覆灭，史称“瓦卢斯之灾”（Clades Variana）。罗马哀悼失利，提笔略推迟了凯旋式。[3]  但是他载誉入城，头戴桂叶花冠，并获得坐在奥古斯都之侧、两位执政官之间的荣誉，日期可能是公元10年1月16日。提笔略之后被派往日耳曼尼亚，公元12年返回罗马。

        在奥维德写下《哀怨集》4.2时，提笔略的凯旋式还不曾举行过，而公元12年10月23日的凯旋式又并非旨在庆祝日耳曼尼亚的征服，而是推迟了（distulerat）的潘诺尼亚凯旋式，也是奥维德下一部流放诗集《黑海书简》2.1的主题。[4] 那么这首诗该如何解读？讨论这个问题，需要明确两个分析背景：一，奥维德虽然只是描述了想象中的凯旋式，但历史价值并不低于李维、普鲁塔克、狄奥·卡西乌斯等所书写的凯旋式。凯旋式或许是对军事胜利的再现与重演，但正如玛丽·比尔德所言，[5] 罗马人如何讨论、书写凯旋式和它本身一样重要。我们所知道的凯旋式无非是“笔下庆典”（rituals in ink）；二，在罗马从共和制向帝制过渡的过程中，凯旋式的数量、承载的意义也发生了重要变化。从公元前27年屋大维成为奥古斯都之后，凯旋式的数量渐次稀少，远远不可与共和时代相比，且凯旋式演变成只限于皇帝家族。下文将夲诗置于这些历史背景中来考量。

        在罗马共和时代，凯旋式是军事将领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也是属于罗马上层精英文化中的激励机制之一。谁能够获得庆祝凯旋式的资格、谁授权庆祝凯旋式，这些都根植于罗马政治生活的动态之中。

        凯旋式由元老院（偶尔由民众大会）授予，在战场上获胜的将领是否能庆祝凯旋式，需要遵照一定的流程，比如，在战场上获胜的将领需向元老院送去桂叶花环，陈述战功，如果元老院通过他的陈述，会举行谢神式，这通常是正式凯旋式的预兆。将领从战场回归后，需在罗马圣界（pomerium）之外待命。但是很难说每一个凯旋式都有固定的或者必要的基本条件。[6] 有些古代作家提到：比如战争需是对外战争（Valerius Maximus 2.8.7），在单场战役中需要杀敌超过一定人数，有说是5000人（Valerius Maximus 2.8.1），将领本身需担任过“法务官”（praetor）以上的公职，需在战场上被士兵呼为“英培拉多”（imperator），将领需要将军队带回，自身军队的损失不能太多，战争需是扩张性的战争（Valerius Maximus 2.8.4），而并非仅仅是收复失去的土地，等等。然而这些并非是硬性的条件，符合这些条件并遵守流程的统帅未必都能获得凯旋式，获得凯旋式的将领也未必都符合这些条件。

        凯旋式是一个争夺之所，元老院对每一个凯旋申请的讨论我们并不能完全复原，但是诸多案例表明凯旋式的获得或者求而不得通常是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7] 元老院也起着一种制衡的作用 。假如我们来看一看申请凯旋式未果的案例，可以发现元老院的拒绝也不是绝对的，比如有的获得了小凯旋式（比如公元前211年Marcus Claudius Marcellus），有的（比如公元前200年Lucius Cornelius Lentulus）虽然没有被授予凯旋式，但成了下一年的执政官；有的自费庆祝了“凯旋式”，但仪式的地点并不一定在罗马，等等。

        凯旋式是罗马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与罗马政治斗争、门阀竞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它不但是个人的荣耀，更和家族荣誉相连，子嗣可以与凯旋统帅同坐凯旋战车。凯旋式也是举城参与的盛典，凯旋游行并没有固定的路径，但会途经罗马重要的公共建筑，[8] 凯旋式规模宏大，沿途会引来众人观望，并谈论将领的家族历史和军事功绩，因此每一次游行都是一次家族记忆的重演和强化。

    凯旋的将领也不满足于只是不前人的后尘或先例，而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凯旋式有一些比较突出之处，增加记忆点。比如，老普林尼《博物志》7.139-140记载了昆图斯·美特鲁斯（Quintus Metellus）对其父的称颂，其中有一条家族引以为豪、觉得值得一提的事，是他是在（第一次布匿战争的）凯旋式中首次展示大象的人。还有的将领举行持续好几天的凯旋式，比如公元前194年，击败了马其顿国王腓力普五世的提图斯·昆克提乌斯·弗拉米尼努斯，他的凯旋式长达三天（见“凯旋年表”）。

      凯旋将领还用战利品装饰家宅，也在罗马城修建和军事胜利相关的建筑。例如Marcus Fulvius Nobilior在公元前187年庆祝凯旋式，并且建造了一座尊奉Hercules Musarum的神庙，在神庙刻了一部年历。诗人Ennius曾随Nobilior去埃托利亚（Aetolia），并在诗中对他进行了称颂。[9] 所以，凯旋式也是军事将领一系列荣誉中的一个部分。每一个地标都是一个充满野心的家族参与罗马城政治、文化竞争的标记，每一次凯旋式也都是和这些地标的对话，反复激活、重构罗马城的历史记忆。

      凯旋式是个人的、家族的，但也是集体性的。凯旋式是罗马共和时代对征服历史的记忆的强化。在游行中可以见到被征服的外族王公贵族、域外奇物，在构建罗马的公共记忆、定义“罗马特质”（Romanitas）、强化罗马武功方面扮演着不可忽视的角色。

        凯旋式通常以卡皮托林山上的朱庇特神庙为终点，在那里奉献祭祀，[10] 而庆祝凯旋式的统帅是军中唯一担着“神兆”（auspicia）的人，在罗马人的理解中，军事胜利来源于神佑，因此整个凯旋式也带有浓郁的宗教意义。[11]

    正因为凯旋式承载着如此众多并且深重的政治、宗教、文化意义，并且对于将领个人及其家族的荣耀，对于元老院的权威而言，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牵涉广泛的机制。凯旋式涉及对罗马的过去/公共记忆的控制、对城市空间的争夺、对家族荣誉的控制，对武功的推崇，对帝国的设想，也涉及与元老院的微妙关系。在从共和到帝制的转型中，在权力重组的过程中，它也需要被重新定位，并且成为定义皇权的一部分。那么凯旋式的重新定位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在共和时代，凯旋式是常见现象，即便在恺撒遇刺之后，公元前43年1月有两次凯旋式，从公元前43年-公元前33年后三头期间，共有11次凯旋式。公元前29年，屋大维庆祝了三重凯旋式；公元前28年有三次，前27年两次，前26年一次；公元前21-前19年，每年各一次。凯旋式在逐渐减少。[12] 据奥罗修斯（Orosius 7.9.8）的说法，公元71年提图斯犹太战争凯旋式是罗马8个世纪的历史中第320个凯旋式；John Rich 2014统计了史料中可靠的截止公元前19年的凯旋式，一共是298个；公元前29年（屋大维，后来的奥古斯都）最后一次庆祝凯旋式之后到公元71年，共有13个凯旋式；公元前19年Balbus的凯旋式之后（Balbus是最后一个不是出身皇族而庆祝凯旋式的人）到公元71年，一共只有5个凯旋式；公元44年克劳狄庆祝征服不列颠的凯旋式， 在这一年和公元71年之间，没有凯旋式；公元117-118年图拉真死后有一个他身后的凯旋式，从那一凯旋式到公元166年马可·奥利略的帕提亚凯旋式之间，没有其他凯旋式。

        在这整个历程当中，奥古斯都时代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转折点，不但凯旋式最终成为皇族的特权，且成为罕见现象。公元前19年巴尔布斯（Balbus）的凯旋式是最后一个授予非元首家族统帅的凯旋庆典。在那之后，奥古斯都多次拒绝凯旋式，提笔略的两次凯旋式（公元前7年，公元12年）是仅有的凯旋庆典。奥古斯都在自传里这样写道：我两次庆祝小凯旋式、三次凯旋式，我被呼为“英培拉多”21次，元老院授予我更多的凯旋式，我都回绝了（Res Gestae 4.1）。

      “拒绝”凯旋式绝非处于谦虚，并不是一种自谦的方式。相反，这种拒绝是构筑权力的一种方式。在屋大维还没有称为奥古斯都之前，他有可能就已经在构思凯旋式的何去何从。这或许和他登上政治舞台伊始的一个经历相关：公元前43年（也就是奥维德诞生的那一年），屋大维已经以恺撒养子的身份组织了一支军队，当年的两位执政官跟屋大维联手，和马可·安东尼开战，解救被困在穆提纳的德奇穆斯·布鲁图斯（Decimus Brutus），两位执政官陨落。布鲁图斯得到解救之后，元老院授予他凯旋式 （Lviy, Periochae 119 ；Valerius Paterculus 2.62.4-5 ）。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方面，这场战争本质上是内战，虽然说马可·安东尼被宣布为公敌；[13] 另一方面，元老院明显低估了屋大维的能量，轻视了他，没有对他和他的军队表示足够的谢意。屋大维转而与马可·安东尼结盟，再加上雷必达，组成所谓的“后三头”。20岁左右的屋大维就成了执政官。权力的失衡比元老院所想象的要来得快得多。而拒绝凯旋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剥夺了元老院作为凯旋式授予机构的权威。

        不但屋大维乃至后来的奥古斯都多次拒绝凯旋式，屋大维的得力将领阿格里帕，也分别于公元前39年、公元前19年、公元前14年，三次婉拒凯旋式。[14] 而公元前38年以后，屋大维的名字变成了Imperator Caesar divi filius：“英培拉多”（imperator）成了他名字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成了永远的imperator。

        如果说遏制个人荣誉、遏制元老院是屋大维/奥古斯都限制凯旋式的一些背景因素，其他一些考量或许和对帝国的设想和对最高治权的构想相关：凯旋式和扩张相关，而奥古斯都的战略考虑可能是不再扩张帝国疆界，因此也不再鼓励凯旋式；[15] 另一方面，按共和传统凯旋式的前提是对外敌的胜利，那么镇压行省叛乱之类的军事胜利就不符合凯旋式的条件。此外，奥古斯都手下的将领也只是在他所拥有的“统帅权”（imperium）和“神兆”（auspicia）之下，并不具备被独立授予凯旋式的条件。[16]

        无论如何，奥古斯都方方面面的做法都输送了一个强烈信号，即正式的凯旋式不在他的政治文化构建之内。[17] 然而，他并没有把凯旋式完全逐出历史叙事，相反，他把凯旋式定格化、历史化了，[18] 这可以用两个例子来说明：一是可能刻在奥古斯都帕提亚凯旋门（位于罗马广场）上的“凯旋年表”，年表以建城者罗慕路斯为起点，公元前19年巴尔布斯的凯旋式为终点；在这个凯旋年表上，罗慕路斯之后没有第二个“神子”，直到屋大维作为Imperator Caesar Divi filius庆祝凯旋式；二是奥古斯都广场（公元前2年正式开放）上的“伟人像”（summi viri），这些也是凯旋的将领，罗马帝国征服史的主角。[19]

 

        那么这些和奥维德对凯旋式的书写与构想有什么关系呢？

        奥维德生于公元前43年，少时便移居罗马。他应该见过10次左右凯旋式。大部分都在他的青年时期。公元前7年提笔略的凯旋式应该是他见过的最后一次凯旋庆典。奥维德曾在《爱的艺术》1.215-228将凯旋式列为艳遇调情的场合之一，在《恋歌》1.2.19-28中，将青年男女比作丘比特“凯旋式”上的俘虏，似乎对凯旋式颇有调侃不敬之意。但埃文斯（Evans）认为《哀怨集》4.2这首诗已经脱去了调侃的意味，而是对皇室的阿谀之词；[20] 彼得·格林同样认为这首诗的奉承意味浓厚，纠正与弥补他以前对凯旋式的讥讽。[21] 然而，近年来的趋势是将这首诗理解为颠覆性的，只是或许采用了更微妙的方式来表达，这可以从凯旋将领、被征服者、观看者，以及作为书写者的奥维德这四个方面来看。

 

        庆祝凯旋式的将领：凯旋式的主角是得胜的将领，他会着紫色（或深红色）的华服（toga picta），脸上涂上红色，乘坐四驾车辇，游行结束之后，他会在卡皮托林山上的朱庇特神庙奉献牺牲。然而在夲诗中，庆祝凯旋式的将领的名字（提笔略）在诗中并没直接提及，而是用了“利维娅之子”（第11行：pro sospite Livia nato）、恺撒（第1行、第8行）这样的间接方式，而恺撒之名不限于一人，奥古斯都及其家族（所收养）的男性都是恺撒。这首诗中唯一被明确提名的男性是已经逝去近20年的德鲁苏斯（Drusus，死于公元前9年），他是利维娅的儿子、提笔略的弟弟、日尔曼尼库斯的父亲，他生前曾获得“日尔曼尼库斯”的荣名，而这个名字他的儿子继续使用。利维娅在诗中并且率领媳妇们献祭。米勒指出奥维德所强调的是元首家族的群体性（collectivity）。[22] 确实，《黑海书简》2.1这另一篇关于凯旋式的诗中，奥维德也同样把凯旋式称为“凯撒家族的幸事”（第17行：gaudia Caesareae gentis）。然而，比强调奥古斯都家族更重要的可能是奥维德对王室“继承”的态度。在《黑海书简》2.1中，提笔略的名字仍然未被提及，倒是日尔曼尼库斯的名字成为亮点，奥维德不但期望他未来的凯旋式，还自愿为他撰写赞歌。在《黑海书简》2.1和《哀怨集》4.2中，庆祝凯旋式的胜利者本身的人物形象被掩盖了。奥维德可能以这种方式表示对提笔略的反感，暗示了较之于提比略，他更希望日耳曼尼库斯成为奥古斯都的继任者。[23]  奥维德在其他的诗篇中，特别是《岁时记》中同样表达了对日尔曼尼库斯的偏爱。[24]

 

        被征服者：展示战俘（特别是地位尊贵的战俘）、战利品是凯旋式的关键组成部分。所征服的城市、族群、地区也会以标牌、画像、塑像、（城市、城墙等的）模型、拟人化等方式呈现。[25]奥维德这首诗中提到拟人化的日耳曼尼亚、莱茵河。在现场的观众看到的也不过是“呈现”。凯旋式现场的“景象”（spectacula）和所谓的“真实”（vera）之间失去了关联，虚幻与真实之间的界限模糊了。菲利普·哈迪（Philip Hardie）甚至称凯旋式本身为“假物的游行”（“parade of feignings”），而奥维德对凯旋式的描述则是“幻象的幻象”。[26] 尽管奥维德只能靠想象（fingendō）和耳闻（auribus；audiero）体验凯旋式，而不能在现场，然而既然凯旋式本身已然是“呈现”和“幻象”， 他和现场的人又有何区别？[27]

 

        观看者：奥维德在诗中特别强调观看者包括各阶层，平民、元老阶层和骑士阶层，一同欢庆，一派“阶层和谐”（concordia ordinum）。然而，在这里，他自身是被排斥在外的。[28] 奥维德特地点出不久前，他还曾属于骑士阶层（第16行）。观看者在奥维德所书写的凯旋式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连接着“事实”（或者是“幻象”）与呈现。[29] 米勒指出，这和波利比乌斯在他的历史书写中手法非常相近，即用旁观者的反应给事件赋予意义。[30] 而观看者本身即便对战事、外族不甚了了（quamvis noverit illa parum，第26行），也不妨碍他们大段点评，在这里，他们和《爱的艺术》1.215-228中在凯旋式中希望有艳遇的旁观者并无不同。比尔德认为《爱的艺术》中的这一段是在讥讽凯旋式所呈现之物其辨别度的模糊性（obscurity），甚至是无关性（irrelevance），而真正的“征服”是一旁的女孩。[31] 潘迪则进一步分析道，奥维德笔下的叙述者“授权”观众忽视凯旋式的官方意图，即便是个无知之人也能够“篡夺”（usurp）原意，而奥维德通过虚构这个凯旋式，已先“篡夺”了元首的特权。[32]

 

        书写者：奥维德借着观众的口描述游行中的战俘，虽是胜利场景，气氛却阴郁、悲凉、桀骜。这些战俘或许可以理解为奥维德自身处境的隐喻，[33] 或者是他自己流放诗集的隐喻，他在《哀怨集》1.1.12这样描述他的“小书”： hirsutus sparsis ut videare comis “要看上去蓬头垢面”，正和夲诗中头发披散的日耳曼尼亚（第43行：crinibus en etiam fertur Germania passis）相仿。尽管如此，这首诗却并非奥维德自己的悲歌。奥里恩西斯指出这首诗表达了帝国中心对边缘无法控制。[34] 近年来，保拉·加利亚尔迪和潘迪都强调奥维德作为诗人对奥古斯都权威的的挪用和挑战。此外，加利亚尔迪延续奥里恩西斯的观点，认为奥维德希望通过诗歌向奥古斯都表明，他的法令并没有削弱奥维德，“反而让他可能成为一个更加有价值的盟友或者更难以对付的敌人”（康凯译）。

 

        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这首诗隐含着复杂的信息，可供多角度的分析与解读。考虑到公元前19年之后凯旋式的稀少以及奥古斯都对凯旋式的规避，我们还可以用另一个角度来分析这首诗。奥维德被流放的时候（公元8年），他已经有15年未曾见过真正的凯旋式。凯旋式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记忆，而这首诗或许也可以视为他对奥古斯都重新建构凯旋式的意义的一种参与。奥维德对奥古斯都家族权力之延续的强调、对各阶层的提及，这些切入点都有异于传统凯旋式。这是一个家族的凯旋，也是causa publica“公共之务”（第74行），罗马人无论在何方都可共庆。如果说奥维德是颠覆性的，他也是一个共和传统的颠覆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论他对奥古斯都的态度如何，他确实是一个奥古斯都时代的诗人，时代在变迁，政治文化在重构，奥维德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参与者。

 

 

拉丁原文及译文

 

        关于奥维德《哀怨集》的底本，可参见笔者已发表的译注。本译注仍然以以海德堡卢克本为基础文本，并参考对照了托依布纳本、牛津本及洛布本。[35] 以下的翻译以学术翻译为主，尽量保持原有语法和表达法中的元素，不做删增，以方便拉丁文学习者对照原文。[36]译诗当然会损失原诗中的许多元素。这里简短说明一下翻译这首诗会流失哪些精华。这首诗的一个特点是频繁使用音效，契合凯旋庆典的氛围和节奏。比如，第46行 vincula fert illa, qua tulit arma, manu “曾持武器的手，带着镣铐”中，-la，ma-音节重复，a元音用了5次，u元音用了3词，制造开口元音和闭口元音交错，开开闭闭的效果，让镣铐中的战俘和他曾经的勇武形成对比。这种效果在译文中难以再现。同样难以再现的是句法制造的渲染效果，比如，第58行erepti nobis ius habet illa loci “我被逐出的地方，我的心神有权造访”，原文中erepti“被剥夺的”修饰loci“地方”，这两个词分布在这一行的词首和词尾，ius habet“有权”置于中心，剥离感（被逐出罗马）和（冲破）牢笼感（我无权去罗马，我的心神可以）并行。这样的例子很多，在译文中难以表达。

 

 

[1] 本篇为中国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全集译注》【编号 15ZDB087】阶段性成果。谢谢熊莹和王忠孝的建议。文中除注明出处或译者的译文之外，皆为笔者所译。

[2] Syme 1978, p.45；Evans 1983, p.20.

[3] 苏维托尼乌斯《提笔略传》（Suet. Tib.） 17.2.3：“Triumphum ipse distulit maesta civitate clade Variana”；Seager 2005, pp.35-36。

[4] Suet. Tib. 17.2, 20； Flower 2020, p.20认为这个凯旋式和提笔略在日耳曼尼亚的战功直接相关，这或许有可能，但苏维托尼乌斯（《提笔略传》20）的表述却并非如此，至少在表面上，公元12年的凯旋式是公元9年提笔略所被授予的凯旋式。

[5] Beard 2004； 2007.

[6] Beard 2007; Lundgreen 2014, p.27; Dart and Vervaet 2014.

[7] 比如，Livy 23.22.7-9 ，38.50.1–3，等等。Beard 2007; Pittenger 2009.

[8] Popkin 2016.

[9]  King 2006, pp.30-34.

[10] Beard 2007, pp.101-105.

[11] Flower 2020, p.8.

[12] Beard 2007, p.70; Flower 2020, p.9-10.

[13]  关于凯旋式与内战，见 Havener 2014, pp.165-179; Lange 2018.

[14] 公元前19 年以及前 14 年 (狄奥·卡西乌斯Dio 54.11.6, 54.24.7) ；Flower 2020, p.11, 16.

[15] 见塔西佗《编年史》 1.11.4； Flower 2020。国内对罗马边界观的研究，见王忠孝（2020年）。

[16]  关于这一点的复杂性，见Vervaet 2014.

[17] Flower 2020.

[18] Hickson 1991; Havener 2019.

[19] 关于凯旋年表和“伟人像”的书目冗长，这里提到的一些细节可见Feeney 2007, p.181；Geiger 2008.

[20] Evans 1983, p.20.

[21] Green 2005, p.257.

[22] Millar 1993, p.12.

[23] Paola Gagliardi 保拉·加利亚尔迪 ,
The Triumph in Ovid between Literary Tradition and Augustan Propaganda 《奥维德笔下的凯旋式：文学传统与奥古斯都时代的宣传之间》（康凯译）。这篇文章的英文版在 “全球语境下的奥维德”（Globalizing Ovid）国际会议（2017年5月31日-6月2日，上海师范大学成功）宣读。中文版收入北京大学出版社《全球视野下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研究前沿》（即将出版）。

[24] 王晨 （2018年）。

[25] 塔西佗《编年史》2.41提到在日尔曼尼库斯公元17年的凯旋式上，有战利品、俘虏，以及山川和战役的模型（vecta spolia, captivi, simulacra montium fluminum proeliorum ）。

[26] Hardie 2002, p.309.

[27] Oliensis 2004, p.312

[28] Pandey 2018, p.221.

[29] Pandey 2018, p.221.

[30] Millar 1993, p.11.

[31] Beard 2007, p.184.

[32] Pandey 2018, p.214; 亦见Hardie 1997, p.193。

[33] Oliensis 2002, p.310.

[34] Oliensis 2002, p.313.

[35] 这些译注的更新版发表在“迪金森古典学在线”（Dickinson Classics Online）: https://dco.dickinson.edu/ovid/tristia-i-1。

[36] 文学色彩更佳的译文，见李永毅（2018年）。

 

注释

 

4.2.1 fera...Germania，是下一行potest的主语；Caesaribus，一般认为指奥古斯都和提笔略，第7-8行的两位恺撒指的也是奥古斯都和提笔略。

 

4.2.2 victa potest flexo succubuisse genu：这里的现在时陈述式potest和不定式完成时succubuisse之间不太协调，Pandey认为这体现了在现时猜测过去曾可能发生过的事的困难，（Pandey 2018, p.220）。

 

4.2.4 这一行中有听觉，也有视觉感受：燃烧的乳香劈啪作响，冒出的烟让空气都变了色。

 

4.2.5 candidaque adducta collum percussa securi：candida，奉献给朱庇特的牺牲必须是白色的；candida和percussa都是阴性单数主格，修饰下一行的victima；adductā是第五格（夺格），修饰securi，表示工具；collum，方面宾格，指被斧子击砍（percussa）的部位。

 

4.2.8 victores Caesar uterque：字面的意思是“凯旋者，两者中的每一位都是恺撒”。

 

4.2.9-10 iuvenes：一般认为这里的“年轻人”指日尔曼尼库斯（生于公元前15年）和小德鲁苏斯（生于公元前14年）。日尔曼尼库斯是大德鲁苏斯之子、提笔略之侄，公元4年，提笔略收养了日尔曼尼库斯，后者正式改名为Germanicus Iulius Caesar；小德鲁苏斯是提笔略与维普萨尼娅（Vipsania）之子。

 

4.2.11-12 这两行的主语是Livia利维娅，奥古斯都的第三任也是最后一任妻子，提笔略的母亲。奥维德在《岁时记》《哀怨集》《黑海书简》中多次提到利维娅，强调她是奥古斯都的良配，称她为femina princeps，称赞她的贞洁，并要妻子接近利维娅。见《岁时记》1.536，1.640，1.649，5.157-158，6.637；《哀怨集》1.6.25-27，2.161-164，4.2.11-14；《黑海书简》1.4.56，2.2.69，2.8.4，2.8.29，2.8.45，3.1.114-118，3.1.125-126，3.1.139-145，3.1.163-164，3.4.95-96，4.9.107，4.13.29；Barrett 2008, pp.248-249。

 

4.2.11 cumque bonis nuribus：单数主格nurus，复数主格nurūs，可以指儿媳，亦可指孙媳。利维娅有两子：提笔略和大德鲁苏斯。提笔略的妻子尤利娅（奥古斯都的独女），在公元前2年已被逐出罗马，最后在公元14年死于流放；大德鲁苏斯（公元前38年-公元前9年）的妻子是小安东尼娅（马可·安东尼和屋大维娅的女儿）。利维娅的孙媳，指日耳曼尼亚（大德鲁苏斯之子、提笔略的养子）的妻子阿格里皮娜（阿格里帕之女），以及小德鲁苏斯（提笔略之子）的妻子利维娅·尤利娅（或称利维拉Livilla，小“利维娅”之意；大德鲁苏斯之女），这两位也是提笔略的儿媳。Millar 1993译为daughters-in-law“媳妇” （p.11），但注明是Agrippina and Livilla（p.12）；这里的nuribus或可泛指奥古斯都家族中所有的各辈媳妇，塞姆（1978, p.45）指出，克劳狄（Claudius）的妻子或许也包括在内；pro sospite...natō：因为其子平安归来而感谢神；natō，利维娅之子，指提笔略。

 

4.2.12 munera det meritis, saepe datura, deis：munera是det和datura的宾语；datura，阴性主格单数，将来主动分词，修饰上一行的Livia；meritis修饰deis，间接宾语。

 

4.2.13-14 castos...focos：这里的castos在语法上是修饰focos的，但也可以理解为修辞格转移描述词（transferred epithet），也就是说，它修饰的实际上是quae，即servant的主语，也就是守护长明圣火的维斯塔贞女，她们在任职期间必须保持童贞。

 

4.2.15 pia：pius作为形容词，指忠诚于对神祇、家族、群体等履行义务和职责，译法多样，依语境而定，比如，奥维德经常用pia来修饰他的妻子，指的是她“忠贞的”、“尽心尽力的”品质。这里译为“虔敬的”，亦无不可，Vivona的解释是人民感谢神祇带来胜利；但这个词在这里可能更多的是政治上“忠诚的”、“效忠的”、“尽职的”意思，卢克译为das treue Volk “忠诚的人民”；Millar 1993, p.11译为“loyal plebs”；plebs：指平民。

 

4.2.16 eques：指骑士等级，低于元老等级。奥维德出身骑士家庭。《哀怨集》4.10提到他曾参加“阅马式”，即骑士等级接受奥古斯都的检阅，不过审的将被剥夺骑士身份。

 

4.2.17 nos procul expulsos communia gaudia fallunt：主语是gaudia，宾语是nos（用复数指“我”），expulsos修饰nos。

 

4.2.18 non nisi：“仅仅”、“只有”。

 

4.2.19-24 这六行构成一句话，主语是omnis populus，即罗马全城的人民，谓语是一系列将来时动词：poterit （第19行）、 leget （第20行）、vidēbit （第22）和cernet （第23行）。

 

4.2.20 cumque ducum titulis oppida capta leget：titulis，指的是“标牌”，。这一行和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3.4.18（王焕生中拉对照本的第16行）非常近似：incipiam et titulis oppida capta legam （“按标牌朗读座座被征服的城市”，王焕生译）。关于标牌在凯旋式中的功用，见Östenberg 2009b。

 

4.2.21 vinclaque captiva reges cervice gerentes：captiva reges cervice gerentes，交错语序（ABAB）； captivā语法上修饰cervice，是修辞格转移描述词，意思上可以理解为修饰reges；gerentes，现在时主动分词阳性复数主格，修饰reges；vincla是gerentes的宾语。

 

4.2.23 versos 也可理解为“转过头”、“别过头”（Feldherr 2010，p.161）；pro tempore：“和境遇相符”的意思；tempus的基本意思是“时间”，但也常是“境遇”的意思。

 

4.2.23-24 aliīs...aliīs，第三格（予格），可以理解为表所属的与格，或者是表参照的与格。

 

4.2.27-46: 直接引语，引用想象中观看者的言语。指示代词Hic...ille...Hic...Ille...指的是凯旋游行中展示的战俘。用旁观者的反应来赋予事件以意义，这种手法和波利比乌斯在其历史书写中所采用的手法很接近（Millar 1993, p.11）。类似的场景，亦见《爱的艺术》1.215-228：Ibunt ante duces onerati colla catenis,/ Ne possint tuti, qua prius, esse fuga./ Spectabunt laeti iuvenes mixtaeque puellae,/Diffundetque animos omnibus ista dies./ Atque aliqua ex illis cum regum nomina quaeret,/ Quae loca, qui montes, quaeve ferantur aquae,/ Omnia responde, nec tantum siqua rogabit;/ Et quae nescieris, ut bene nota refer./ Hic est Euphrates, praecinctus harundine frontem:/ Cui coma dependet caerula, Tigris erit./ Hos facito Armenios; haec est Danaëia Persis:/Urbs in Achaemeniis vallibus ista fuit./ Ille vel ille, duces; et erunt quae nomina dicas,/ Si poteris, vere, si minus, apta tamen.“脖颈被缚的敌军将领，/

无法像从前一般获救逃离。/人群中欢快的青年男女将会看到，/ 这一天将让所有人心神荡漾。/当某位女孩问起将领的名字，/ 什么地域、哪方山川正在登场，/你要一一回应，甚至不必等她问起；/ 哪怕不懂，也要答得成竹在胸。/ 这是幼发拉底，额前芦苇环绕；/垂着天青发丝的，是底格里斯。/说这些是亚美尼亚人，这是源自达娜厄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的山谷有这座城市。/这个那个将领，你总能说出名字，/若可以，说出真名，若不行，也编得煞有介事。”（肖馨瑶译）

 

4.2.27 qui Sidonio fulget sublimis in ostro：Sidonio...in ostro=in Sidoniō ostrō “着西顿紫”，另外一个类似的表述是“推罗紫”。西顿和推罗（Tyrus，τύρος）都是腓尼基城市，昂贵的“紫色”染料是这两个城市的著名的物产，这种染料取自海中的贝类，ostrum，或称murex（《情伤良方》708：Murice cum Tyrio；《爱的艺术》3.170：Tyrio murice）。

 

4.2.31 ille ferox et adhuc oculis hostilibus ardens：ferox和ardens都修饰ille；oculis hostilibus，第五格（夺格）。

4.2.33 perfidus：“奸诈的”、“背信弃义的”、“不值得信赖的”，常用来描述罗马的敌人 （Henriksén 2012, p.408-409）；fraude locorum：这里采用了Östenberg的理解，“借助/依仗地形的凶险” （2018，pp.256-257: “by the treachery of the terrain” ），即将fraude理解为表示工具的第五格（夺格）。

4.2.35-36 illo, qui sequitur, dicunt mactata ministro/ saepe recusanti corpora capta deo：为方便理解，语序可调整为dicunt corpora capta mactata illo ministro qui sequitur saepe recusanti deo。谓语为dicunt，字面的意思是“他们说”，也就是“据说”的意思；后接间接引语：宾格corpora+不定式mactata （esse）；corpora：中性复数宾格；capta“被俘的”修饰corpora；mactata (esse)  ，；illo...ministro，表行为者的第五格（夺格），“被那位祭司”，是qui的先行词；recusanti...deo：第三格（与格），间接宾语，字面的意思是“给拒绝（接受）‧‧‧‧‧‧的神”。祭司用战俘献祭，但神不愿接受。塔西佗《编年史》1.61.3提到日耳曼人的祭坛（arae），在那里罗马的军政官和第一团的百人团长被作为牺牲献祭（apud quas tribunos ac primorum ordinum centuriones mactaverant）。Östenberg 强调凯旋式重演的是整场战争，既欢庆胜利也再现失利，这首诗中的第33-36行就涉及战败的经历（2018，256）。公元9年，罗马三个军团曾在条顿堡森林遭伏击而覆灭，因为统帅是瓦卢斯，这场严重的失利史称“瓦卢斯之灾”（Clades Variana）。奥维德应该是在影射 “瓦卢斯之灾”。

 

4.2.39 Drusus：指大德鲁苏斯，是利维娅之子，提笔略的弟弟。他因在日耳曼尼亚的战功曾被元老院授予“日尔曼尼库斯”（Germanicus）的荣名，见苏维托尼乌斯《克劳狄传》1.3；Velleius Paterculus 2.97；贺拉斯Odes 4.14.10。

 

4.2.40 tulit牛津本作fuit；bona在洛布本和托伊布纳本中作bene；tulit主语究竟是什么有不同看法，有学者认为是大德鲁苏斯，而bona progenies“出色的嗣子”指的就是他本人。大德鲁苏斯的母亲是利维娅，利维娅改嫁奥古斯都的时候，六个月的身孕，大德鲁苏斯是利维娅改嫁后出生的。但有关他的生父究竟是利维娅的前夫Tiberius Claudius Nero还是奥古斯都，流言颇多。彼得·格林（2005）认为这里的bona progenies语带讽刺。也有人认为bona progenies和大德鲁苏斯指的不是同一个人，而是指他的儿子日尔曼尼库斯，而tulit的主语是“他出色的嗣子”。

 

4.2.41-42 cornibus hic fractis viridi male tectus ab ulva/ decolor ipse suo sanguine Rhenus erat.这两行描述拟人化的莱茵河（Rhenus）。河神的形象常常有犄角，《埃涅阿斯纪》8.727： Rhenus bicornis “双角的莱茵河”；《岁时记》3.647：corniger hanc tumidis rapuisse Numicius undis；马提尔《《讽刺短诗集》 （Martial, Epigrammata）9.101.17：cornua Sarmatici...Histri “萨尔马提亚伊斯特河（即多瑙河）的角”，见Henriksén 2012, p.408的注释。犄角折断意味着河流被征服，如，马提尔《《讽刺短诗集》7.7.3：fractusque cornu iam ter improbum Rhenus “莱茵河傲慢的犄角已三次被折断”；ab ulva：河神的形象常戴着草冠（Östenberg 2009a，239）；decolor...suo sanguine：指被自己的血染成红色，类似的表述见《黑海书简》3.4.107-108： squalidus immissos fracta sub harundine crines/Rhenus et infectas sanguine ploret（有作portet） aquas “就让莱茵河哀悼散落在折断的苇草之下的发缕/和鲜血沾染的河水”。

 

4.2.43-44 crinibus en etiam fertur Germania passis：拟人化的日耳曼尼亚；类似的表述，如奥维德《岁时记》1.645–646： passos Germania crines/ porrigit ；《黑海书简》2.8.39-40：sic fera quam primum pavido Germania vultu / ante triumphantis serva feratur equos “愿凶悍的日耳曼尼亚尽快为奴，面带惊惧，被拖行于凯旋战车之前”。

4.2.47 hos super in curru, Caesar, victore veheris：hos super，宾语前置（anastrophe“倒装”）；这里的Caesar指提笔略；veheris，将来时被动态，第二人称单数，“您将被‧‧‧‧‧‧所载”。注意本行中辅音的重复，c-，v- 。

 

4.2.48 rite：副词，“依据仪式”，但也可译为“庄严地”，等等。

 

4.2.51 Phoebea lauro：桂树是太阳神的圣树。达芙涅（Daphne）为躲避阿波罗的追求，变成桂树，并成为阿波罗的荣誉之树故事，见奥维德《变形记》1.452-566，Daphne是希腊语“桂树”之意。

 

4.2.52 'io' magna voce 'triumphe'：凯旋游行中会高喊“io，triumphe”，高声喊的可以是士兵也可以是观看者。亦见瓦罗《论拉丁语》Varro，De Lingua Latina 6.68；提布卢斯2.5.119；奥维德《恋歌》1.2.34（这里是群众vulgus高唱）；

 

4.2.53这一行各版本差异较大。托伊布纳本：ipse sono plausuque simul cantuque frementes；牛津本：ipse sono plausuque simul fremituque canente

 

4.2.55 牛津本和洛布本作inde petes arcem et delubra faventia votis；arcem指卡皮托林山顶，凯旋式的终点为山上的朱庇特神庙。

 

4.2.56 meritō laurea vōta Iovī：交叉语序 （ABBA）；laurea vōta：“承诺的（或许下的）桂叶花环”。

 

4.2.57 mente：mens，“心灵”、“思想”、“精神”。Vivona译为il pensiero。这首诗中的mens和animus（第63行）是同义词。

 

4.2.58 erepti nobis ius habet illa loci：erepti修饰loci，为第二格（属格）；nōbīs，表分离的第五格（夺格）；illa指上一行（第57行）的mens。因为mens是阴性，这里有是拟人化的用法，所以译文中用了“她”而不是“它”来翻译。关于身虽流放，但心并未流放的表述，亦见《黑海书简》2.9.41-42：mente tamen, quae sola loco non exulat, usus /praetextam fasces aspiciamque tuos “然而，我的心灵，只有它未遭流放到此地，我可以用它看到你的镶边紫袍和（象征权力的）棒束”。

 

4.2.60 celeri...fuga，第五格（夺格），fuga在这里的基本意思是“快速移动”，兼具“逃离”之意；illa：仍指mens。

 

4.2.63 凯旋式上得胜将军所乘坐的车辇常饰以黄金和象牙。见普罗佩提乌斯1.16.3：inaurati...currus“嵌金的战车”（王焕生译）；奥维德《恋歌》1.2.42；《黑海书简》4.35。

 

4.2.67 mihi fingendo：mihi，施动者；figendō，形动词，第五格（夺格），“凭想象”；

 

4.2.69 Latio：Latium（常译为“拉丁姆”），是罗马所在的区域。

 

4.2.70 qui narret cupido, vix erit, ista mihi: qui引导的从句表目的（qui=ut is）；cupidō修饰mihi，narret的间接宾语，字面上的意思是：渴望听到这些事的我；ista指spectacula。

 

4.2.71 is quoque iam serum referet veteremque triumphum：is指从意大利到托弥来的人，他所带来的关于凯旋式的消息已然是迟来的消息、旧闻，serum...veteremque。

 

4.2.72 audierō：即 audiverō，将来完成时

 

4.2.73 illa dies：dies为阴性名词是，指的是特定的一天；lugubria：中性复数宾格，意为“丧服”、“悼念的衣服”，卢克译为Trauergewand。见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4.11.97：et bene habet: numquam mater lugubria sumpsi “我很满足：我作为母亲从没有穿丧服”（王焕生译）；奥维德《变形记》11.669；quā：表时间的第五格（夺格），“在那一天”，其先行词是dies；

pōnam：在这里相当于depōnam，“我将脱下（或置之一旁）”。

 

4.2.74 causaque privata publica maior erit：causa pūblica：主格，是句子的主语；prīvātā：表比较的第五格（夺格），这里需补上第五格的causā；causa的翻译译者各不相同，Vivona把causa publica和causa privata分别理解为pubblica gioia（“公共的欢庆”）和privati dolori（“个人的悲伤”）；卢克译为die Sache（“事情”）；Oliensis（2004, p.309） 译为“motive”（“主题”）。

 

 

 

参考书目

 

中文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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