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stia IV.10

古罗马的“自传”：

以奥维德《哀怨集》第四卷第十首为例[1]

 

刘津瑜

 

 

        在公元一世纪的古罗马，自传是否是一个专门的文类？在这个问题上，学者的基本共识是“不是，自传并不作为一个单独的文类而存在”。[2] 罗伊·帕斯卡（Roy Pascal）在《自传：内容与形式》（1965）一书中将自传传统追溯到四世纪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勒热讷在《法国的自传》（1971）中将（西方）现代意义上自传的诞生定于1760年左右，也就是产生卢梭《忏悔录》的那个时代。勒热讷在《法国的自传》（1971）和《自传契约》（1975）如此定义自传：“一个真实的人用散文所书写的关于自身存在的回顾性叙述，重点放在他的个人生活，特别是他的人格故事（l'histoire de sa personnalité）之上。” [3] 在类似的现代定义中，“自传”和个人意识以及个体的自我觉醒紧密相连，古代世界很容易就不被考虑在内，而且这类定义更加强调哲学性的自传。[4] 但这并不是说在古代不存在用第一人称书写自身的叙事，比如，篇幅各异的第一人称墓志铭。再比如色诺芬讲述自己经历的《远征记》（Anabasis），普鲁塔克为之定性道：“色诺芬成为了他自己的历史”。[5] 西塞罗也曾经考虑过“书写自己” （scribam ipse de me），毕竟“也有诸多名人的先例”（multorum tamen exemplo et clarorum virorum）。但他认为这种书写有不利之处（vitia），因为需赞扬之处得低调，而且要规避任何会遭谴责之处（ et verecundius ipsi de sese scribant necesse est si quid est laudandum et praetereant si quid reprehendendum est）。他顾虑到“自传”的诚信度和权威度都更低（minor sit fides, minor auctoritas），所以请求卢凯伊乌斯（Lucceius）来撰写他作为执政官的成就以及其后的经历，包括流放和重返罗马。[6]  

        罗马史上共和时代许多政治人物、演说家包括鲁提里乌斯·鲁弗斯（Rutilius Rufus） 、埃米利乌斯·斯考鲁斯（Aemilius Scaurus）、苏拉（Sulla）、瓦罗（Varro）等都曾有过自述，标题常常是De Vita Sua、Commentarii等。[7] 这些以及奥古斯都的回忆录（De Vita Sua）[8]大多都已佚失，仅有极少残篇存世，令人难以全面重构它们原有的面貌。但“成就”似乎是这些自述的核心，而军功则是理想的主题。[9] 唯一保留比较完整的自述是奥古斯都的Res Gestae（这和奥古斯都De Vita Sua是两部不同的文献），以铭文的形式存留到后世。[10]虽然Res Gestae也常被称为自传，但侧重点是“成就”，涵盖了军事、宗教、财政领域，将自己塑造成拓宽帝国疆界、复兴宗教、慷慨施与、以威望而非强权立身的领导者，但几乎不触及童年、妻女、心理、情绪等等，[11] 称为奥古斯都的《业绩录》或《功业录》比《自传》更为贴切。奥维德《哀怨集》4.10与以上这些军政人物或统治者的自我呈现有很大的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20世纪初，米施（Misch）在《自传史》中称之为“古代文学中第一部诗人的自传”，[12] “是我们所知的第一个而且是直到四世纪唯一的自传”。[13]

        奥维德公元8年被逐出意大利，流放到黑海之滨的托弥。《哀怨集》4.10作于流放之中，是五卷本流放诗《哀怨集》中的一首，共132行，内容可概括如下（因为夲诗以第一人称写成，梗概中保留了第一人称角度）：开篇两行作为序言点明这首诗是致后世的，请你们聆听我的身世生平以便了解我这调侃温柔爱情的人是何许人（第1-2行）。两位执政官战死的那一年（公元前43年），我出生于苏尔莫古老的骑士家族，有一兄长，比我大一岁，生日是同一日（第3-14行）。父亲关心我和兄长的教育，很早就送我们去罗马跟随名师学习；兄长和我各有所长，他擅长修辞，而我有写诗的天赋；父亲劝告我不要从事诗歌这样回报很小的事业，我也尝试放弃诗歌去写散文，但我下笔即成诗（第15-26 行）。我和兄长成年，开始担任公职，但一直以来各自的爱好不曾改变；兄长逝世，让我觉得心中空缺，我也不适合公职，我要逃离，缪斯劝我追求我的所爱（第27-40行）。我和有名的诗人有过交集，我仰慕前辈诗人，也被后辈仰慕；我写过很多作品，我不满意的都焚毁了（第41-68行）。我有过三次婚姻，前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我的女儿曾有过不止一次婚姻，她让我成为两个孩子的外祖父；我的父母在我流放之前逝世，我的父亲高寿90（第69-90行）。我遭受流放时已经50岁，我流放的原因众所周知，何必再说我遭受的背叛和伤害（第91-102行）。在去流放的途中我历经艰难困苦；而在流放之中，险恶之地，缪斯是我的慰藉，即便无人聆听我的诗歌（第103-124行）。我生前已有声名，若诗人的语言不爽，我也会永生，谢谢读者（第125-132行）。

        奥维德的流放诗除了《哀怨集》之外，还有四卷本的《黑海书简》及长诗《伊比斯》，都是哀歌体诗歌，都以第一人称写成，麦高恩（McGowan 2018）认为它们整体构成了奥维德的流放自传。然而在这里有一个让古典学者十分纠结的问题，即诗中的“我”究竟是作为历史人物的奥维德，还是他的哀歌人格（persona）。另一个相关问题是古代读者是否做这样的区分。答案是多样的，但大部分学者并不排斥将奥维德和诗中的“我”视为同一人。[14] 或许我们落入了一个奥维德为我们设定的陷阱，但在历史与文学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上，勒热讷的“自传契约”（Le Pacte Autobiographique）概念可能有些帮助： “自传中存在一方面是作者 、另一方面是叙述者和主人公的同一。这就是说‘我’代表作者。文本中没有任何东西可证明这一点 。自传是一种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题材 , 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 , 是一种 ‘信用’ 体裁 。 因此 , 自传作者在文本伊始便努力用辩白 、解释 、先决条件 、意图声明来建立一种‘自传契约’，这一套惯例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种直接的交流。” [15] 根据这个概念，一部作品是否可以界定为自传的核心并非是历史真实性，而是它是否有意识地引导读者的信任，让他们把它接受为自传。而自传的功能也并不在于呈现所谓“真实”（这一点在下面还会更详细地讨论）的人物，而更多地是预设关于这个人物的讨论点，管理这个任务如何“被记忆”。对于奥维德来说，在预设记忆点这方面的影响，或者说是力量，尤其强大，因为除了奥维德的作品之外，古代并没有其他的奥维德“传记”流传下来。这就和奥古斯都等历史人物的流传境遇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奥古斯都而言，除了他自己的第一人称叙述之外，还有大量的传记、历史叙述等等流传下来，与奥古斯都的自述形成既互补又竞争的关系。而关于奥维德，这种叙事竞争并不存在，这也就使得对《哀怨集》4.10进行细致分析具有独特的重要性，尤其是因为在这首诗中，奥维德作为作者明确地引导读者相信这是“他”在进行自述。

        古典学家对这首诗的讨论角度日益丰富。早期的角度侧重将这首诗作为 “印章诗”（sphragis，σφραγίς，又译“签名诗”）和 “申辩” （aplogia）来考量。[16] 所谓“印章诗”是希腊罗马诗卷中作者的完结陈词，通常会包含诸如自己的姓名、身世、出生地等关于自己生平的信息，仿佛给作品加上了作者的印章，并祈望作品与作者的不朽名声。[17] 可能出现在一首诗或者诗集的开篇，但更常见的位置是在结尾处，用以标记作品为真以及其完整性。《哀怨集》4.10是第四卷的最末一篇，虽然不算长篇，但和以往印章诗相比，这首诗相对篇幅较长。比如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1.22是第一卷的最末篇，通常被称为是这部诗集的印章诗。其开篇为“图卢斯啊，我是谁，来自何氏族何家系？”（王焕生译），全篇共10行。从长度上可以和《哀怨集》4.10相类比的诗卷末篇是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4.11，其长度为102行。不过，《哀歌集》4.11虽然也是ipsa loquor pro me（第27行：“我将为自己辩护”，王焕生译），但并非用普罗佩提乌斯的第一人称写成，而是用科尔涅利娅（Cornelia）的口吻来倾诉，主题是死亡、葬礼、贞洁、自己作为女性的荣耀（即拥有子嗣）。然而，普罗佩提乌斯诗集四卷完结，很有可能影响了奥维德将其印章诗置于第四卷末尾的选择。[18] 近半个世纪以来，分析重点已经不再印章诗之上，以下追溯各年代一些代表性的分析。

        在很多学者看来，《哀怨集》4.10对奥维德人生的叙述过于简单，甚至极少谈及他的作品，[19] 比如他最重要的长诗《变形记》名字与内容完全未曾提及，只有第63-64行暗示了这部史诗：“怒于我的爱好和我的诗歌，我流放之际，/也焚烧了一些能招人喜爱的作品（placitura）”。奥维德在别处提过焚毁《变形记》（如《哀怨集》1.7.13-22）。至于他在“自传”中选取了哪些片段、强调什么、忽略什么，则是弗雷德里克斯（B. R. Fredericks）《<哀怨集>4.10：诗人的自传与诗化自传》（1976）一文的主题。

        弗雷德里克斯认为，奥维德在这首诗中所表达的主旨是诗歌是他“生命的驱动力”（driving force）以及“超越一切的目的”（overriding purpose）。她强调《哀怨集》4.10首先是一首诗，它“恰好是部自传的诗，而不是恰好是首诗的自传”。[20] 在她看来，奥维德对于自传性细节的运用是“充满想象力的”（imaginative）。 她的理论基础来源于罗伊·帕斯卡《自传中的设计与真实》（1960）一书中的关于自传的学说。帕斯卡认为，撰写自传意味着“在人生的无尽复杂性面前的甄别与遴选”，对事实、重点、表达都要进行选择，“一切都以所选择的立场为转移”，[21] “自传是对过去的一种塑型。它将一种范式加在人生之上，从中构建中一个自圆其说的故事。它为个体的人生构筑特定的阶段，在这些（阶段）之间建立连接，并且在自身与外部世界之间确定⋯⋯某种自洽性的关系⋯⋯”。 [22] 弗雷德里克斯将帕斯卡的自传理论运用到分析《哀怨集》4.10上，把这首诗看作奥维德人生中“过去与现在的互动和解析”。

        弗雷德里克斯指出，“传记通常将人生作为一个整体来处理；而自传则书写于人生中的某个节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作者对他的过去的呈现会被他目前的境遇与认知所影响和渲染，”[23] 而奥维德的自传无疑是从流放的视角来回顾他的人生的，即便谈及家庭的部分也和流放挂钩，比如，在提及他过世的父母时（第77-90行），他的形象是个体贴的儿子，并且向他们的魂灵强调他遭受流放是因为“过错”（error）而非“罪行”（scelus）。他为他的品性辩护，这也是为他的诗歌正名的手法。弗雷德里克斯认为奥维德在这首诗中对他兄长的角色部署是最具有想象力的：兄长和他只差一岁，同日出生，同时穿上成年托袈，但兴趣与天赋却完全不同，前者擅长修辞演说，后者擅长诗歌。他和兄长之间的对比是两种人生历程的对比，即公职生涯和诗歌生涯的对比。兄长是他的“另一个自我”（alter ego），他们两人之间的区别是奥维德用来“象征和外化”（symbolize and externalize）自己内心冲突的手法。[24] 随着兄长的早逝，这种冲突也就解体了。这整首诗的重心都在于强调他作为诗人的生涯，而非一个人的生平：奥维德人生的不同阶段始于让他成为诗人的那些经历，终结于他的流放，也就是他作为诗人的“死亡”。[25]

        费尔韦瑟（Janet Fairweather）在《奥维德的自传诗，<哀怨集>4.10》（1987）一文中认为这首诗包含着长期以来都没有被揭示的微妙用意 （"long-hidden subtleties"）：[26] 即奥维德的动机在于激起奥古斯都的同理心，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将自己描述成和奥古斯都类似的人（费尔韦瑟引用了亚里士多德《诗学》1453a5中的悲剧理论来支持自己的分析）：他们都是来自骑士等级的旧族（苏维托尼乌斯《奥古斯都传》2.3）；都经历了三次婚姻，前两次都是失败的婚姻；都曾失去亲人，奥古斯都19岁时丧母，奥维德19岁时失去兄长；等等。[27] 费尔韦瑟认为奥维德刻意挑选了这些细节，目的是希望向奥古斯都传达如下隐秘的信息：“我和你是相似之人。可能你从来都没想过我和你有多么相似。我也是出身于骑士家族（equestri familia ortus）；两位执政官战死的那一年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那是我出生的一年。19岁时，和你一样，我失去了亲人；和你一样，我开始了公务生涯；我其实也是个“三人组成员”（triumvir，译者注：在指屋大维时，通译为“三头”）。你能想象吗？多么滑稽！再看看我的私人生活。我也结过三次婚，是我的第三任妻子带给我幸福。我也有个女儿，她结过不止一次婚。我也有孙儿。”[28] 在费尔韦瑟看来，正如柏拉图的《申辩篇》有四个功能【为苏格拉底辩护、指责雅典人、为苏格拉底的唱颂（悼）词、以及以榜样激励哲学家】那样，奥维德的《哀怨集》4.10于公于私都有其功能：除了自传信息之外，这首诗还是奥维德的纪念碑，是对缪斯的致敬，并为自己清白进行的公开辩护，于私也是向奥古斯都的申诉。

         对于费尔韦瑟的分析角度，魏朴和曾这样评价：“以自己的迫害者对其生平所做的辩护为范式来构建自己的辩护是一种安全的策略，除非迫害者是皇帝。在那种情况下，这狂妄（pretentiousness）本身可能足以构成冒犯。”[29] 从这个思路来回顾费尔韦瑟的文章，我们不禁会问奥维德究竟是在努力激起同理心还是刻意挑衅？此外，奥维德是否确实在按奥古斯都的生平来书写平行人生也值得商榷。在这首是中，奥维德为自己定位的时候，提到了自己的多重身份：儿子、弟弟、丈夫、父亲、外祖父。虽然对每个身份他都着墨不算多，但数笔之间，读者还是能够感受到他对每个身份或者角色的情感。奥维德在谈到自己家庭，包括父母、兄长、（第三任）妻子、女儿、外孙时，语气动人。他的父亲虽然似乎并不鼓励奥维德写诗，希望他好好在罗马学习修辞，然而奥维德并没有展示怨念，他年轻的时候，体谅父亲的苦心，顺从了父亲，并且因为父亲逝于他流放之前松了一口气。[30] 奥维德对自己的家世、才能、与诗人的交游，以及自己成为外祖父等等都颇为自豪，末尾处还强调了自己作为诗人的永生。而奥古斯都在所谓的Res Gestae中，完全未曾提及被自己流放的女儿，也不曾提到自己的身世，他的叙述从19岁开始，也就是恺撒被刺、他成为恺撒继承人的那一年。假如奥古斯都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奥古斯都逝于公元14年）读到奥维德这首“自传”，或许他的感受是受到讥讽而非同情。

        哈比耐克（Habinek）在《拉丁文学的政治：古罗马的书写、身证以及帝国》（1998）一书中将《哀怨集》4.10类比为葬礼颂词（eulogium），整首诗类似墓志铭：[31] 第一行中的tenerorum lusor amorum，正是奥维德想在他墓碑上刻上的字， hic ego qui iacuit tenerorum lusor amorum （见《哀怨集》3.3.73）。全篇以墓碑铭文的修辞结构组织材料，列举自己的文学成就；在时态上采用了完成时，比如 “我笔耕甚丰，然而，我认为不完美的，/ 业已亲手付诸火焰去修正”（第61-62行：multa quidem scripsi, sed, quae vitiosa putavi, / emendaturis ignibus ipse dedi），这里的是scripsi，putavi，dedi都是第一人称完成时动词。最后一行直接致读者，这也是墓碑的常见手法。  

        朱迪丝·哈利特（Judith Hallett）在《从奥古斯都的罗马世界边缘探寻中心：奥维德在<哀怨集>4.10中的自传以及科尔奈利乌斯·奈波斯的阿提库斯传》（2003）一文中对这首诗进行了新的解读，在这篇文章中哈利特完全没有提及费尔韦瑟1987年的文章，或许是未被说服。哈利特认为这篇自传反映的是“奥维德在罗马都市文化与精神生活中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角色”，反映的是“他在帝国中心的影响，不仅作为一个被造之物（a created object），也是个主动创造者（a creative agent）。”[32] 她认为这首诗的文学先例为科尔奈利乌斯·奈波斯（Cornelius Nepos）所撰的提图斯·彭波尼乌斯·阿提库斯（Titus Pomponius Atticus）传记。公元前86年至前65年，阿提库斯自愿选择政治流放，离开罗马居于雅典，在那期间，他flourished，而在他重返罗马时，又广受欢迎。而与他交好的人包括后来成为奥古斯都的屋大维。

        哈利特在《哀怨集》4.10和《阿提库斯传》中看到了一些共同之处：其一，阿提库斯骑士身份来自先祖，从未放弃骑士身份，《哀怨集》4.10.7-8似乎正与之呼应；其二，《哀怨集》4.10.9-32铺叙了奥维德和他兄长之间的手足情，西塞罗与阿提库斯之间的情谊甚至超过西塞罗与其弟昆图斯；其三，奥维德放弃公职（《哀怨集》35-40），奈波斯在《阿提库斯传》第6章提到阿提库斯拒绝公职。奥维德所追求的“闲暇”（otia）可类比阿提库斯所寻求的“宁静”（tranquilitas）。

        至于为什么奥维德会以阿提库斯传为模板，哈利特分析了几个原因：第一，在阿提库斯的故事中，他自我流放于雅典时，苏拉希望能将他带回罗马。奥维德可能希望奥古斯都效仿苏拉，尤其是因为奥古斯都曾将维吉尔随行从雅典回罗马；第二，奥古斯都十分尊敬阿提库斯，即使阿提库斯和马可·安东尼也有着良好关系，尽管后者厌憎西塞罗（阿提库斯的挚友）并宣布他为公敌。奥古斯都和阿提库斯是姻亲：奥古斯都的继子、利维娅的儿子提笔略的妻子是阿提库斯的外孙女。或许，奥维德也希望奥古斯都对他也如此宽宏。此外，普罗佩提乌斯尊崇阿提库斯 ，而普罗佩提乌斯又是奥维德仰慕的诗人。最后可能还有一层原因与提笔略相关（“Tiberius connection”）。提笔略和奥维德仅相差一岁，有共同的师友演说家Marcus Valerius Messalla Corvinus，提笔略也有可能和奥维德有共同的文学兴趣。而阿提库斯是提笔略的岳祖父，因为阿提库斯的女儿Caecilia曾是阿格里帕的妻子，他们的女儿Vipsania Aggripina是提笔略的妻子。哈利特认为奥维德有可能试图和奥古斯都的继子扯上关系。

        麦高恩在2018年的新文《奥维德的自传（<哀怨集>4.10）：流放诗中的诗化身证与永生》，其切入点是《哀怨集》4.10与《变形记》开篇与结尾的呼应。《变形记》第一卷第3-4行呼吁诸神助他唱出诗篇，绵绵不绝，从世界之初直到当下 （adspirate meis primaque ab origine mundi/ ad mea perpetuum deducite tempora carmen!）。 [33] 《变形记》的最后几行宣称“只要罗马的势力所及之处，被征服的土地上，/我会被人们传诵，在悠悠千载的声名里/（诗人们的预言倘若不虚）我将永生！” （《变形记》15.877-879，张巍译）[34] 相应的，《哀怨集》4.10这首诗在开头就明确表示是写给后世（posteritas）的，这首诗贯穿了奥维德的时代直到我们目前的时代，在诗的末尾则回到了“读者”（candide lector）。诗歌、诗人和读者间的关系：诗歌具有令人不朽的力量，诗人是推动者，而“不朽”的实现则依赖于读者，即过去、现在、将来的“我们”。

        诗歌对于奥维德来说，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他的studium （“热衷之事”）、sacra （“神圣之事”），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慰藉，是他永恒名声的基础。在《哀怨集》4.10中，Egelhaaf-Gaiser 也提醒我们他在进行“自我经典化”（Selbstkanonisierung），在不长的篇幅里，他列出了一个在他自己之外还包括八位史诗诗人、抒情诗人、哀歌诗人等的清单，他很明确地将自己加入哀歌诗人伽卢斯、提布卢斯、普罗佩提乌斯的谱系，把自己（按时间顺序）排在第四位（亦见《哀怨集》2.467），这是他为后世拟定的罗马文学经典清单。[35]

 

 

[1] 本篇为中国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全集译注》【编号 15ZDB087】阶段性成果。除专门标出译者之处，所有的译文都来自笔者。

[2] Pelling 2009, p.41; McGowan 2018.

[3] Lejeune 1975, p.14.

[4] Marasco 2011, p.vi.

[5] Plutarch, Moralia 345C de Gloria Atheniensium; Gray 2011, p.1.

[6] Cicero, Ad Fam. 5.12.8 （公元前55年）。

[7] Pelling 2009; Tatum 2011, pp.161-186.

[8] Smith 2009, pp.1-14.

[9] Tatum 2011, p.186.

[10] 关于奥古斯都Res Gestae的书目十分冗长，近期的讨论可见Ridley 2011。铭文本身并无正式标题，Res Gestae Divi Augusti是蒙森取的名称，源自铭文正文上的所刻的拉丁文的一部分Rerum gestarum divi Augusti...et inpensarum...exemplar...。希腊文铭文称这个文本记录的是πράξεις τε καὶ δωρεαὶ Σεβαστοῦ θεοῦ “神圣奥古斯都的事迹与捐赠”。

[11] Pelling 2009, p.43-44.

[12] Misch 1950, p.295。原著为德文Geschichte der Autobiographie，涵盖从亚述到十九世纪自传的历史，1907初版，英译本出版于1950年，基于德文版的第三版。

[13] Misch 1950, p.307.

[14] Egelhaaf-Gaiser 2018, pp.60-63.

[15] Lejeune 1975；已有中译本，译文来自中译本2001，第14页。

[16] 如Paratone 1959, p.196。

[17] 近期关于sphragis的讨论，见Peirano 2014, p.224。关于sphragis的中文论文，可见张巍2008。

[18] Evans 1983, p.87.

[19] 如Herescu 1958, p.420 引用Zielinski；Fredricks  1976，p.144。

[20] Fredericks 1976, p.146.

[21] Pascal 1960, p.10; Fredericks 1976, p.139.

[22] Pascal 1960, p.6; Fredericks 1976, p.141.

[23] Fredericks 1976, p.141.

[24] Fredericks 1976, p.147.

[25] Fredericks 1976, p.143.

[26] Fairweather 1987, p.196；李永毅 2018在《哀怨集》4.10的注中以这篇文章的解读为主。

[27] Fairweather 1987, p.193-196.

[28] Fairweather 1987, p.195

[29] Denecke （中文名为魏朴和）2014, 224, note 47.

[30] Hallet 2009, pp.175-177.

[31] Habinek 1998, p.154.

[32] Hallett 2003, p.347.

[33] 《变形记》第一卷第1-4行："我要叙说各种形体如何变化一新,  / 众神啊——变形正是你们一手造成——/ 开端伊始, 请吹送灵感, 从万物之初 / 引导我的诗歌, 绵绵不绝, 直至当下。” （张巍译）

[34] 这一点亦见Fredricks 1976, p.144注15。

[35] Egelhaaf-Gaiser 2018, p.69.

 

关于底本和中译文：

        关于奥维德《哀怨集》的底本，可参见笔者已发表的译注。 本译注仍然以以海德堡卢克本为基础文本，卢克本u和v全部写作v，但为了方便读者阅读，本篇中区分了作为辅音和元音的v，元音一律写作u。比如，卢克本中的vrbem在本篇中写作urbem。底本另参考对照了托依布纳本、牛津本及洛布本，有异读之处会在注释中注明。
        在翻译上，译文尽量贴近原文，以方便有一定拉丁文学习者对照原文。比如第10行qui tribus ante quater mensibus ortus erat，译文按字面表达译为“他比我早出生三个月的四倍”。“三个月的四倍”其实就是“一年”；第95行的Pisaea vinctus oliva译成了“头戴皮萨橄榄叶冠”，这个表述可见品达《奥林匹亚颂》4.12 ：ἐλαίᾳ στεφανωθεὶς Πισάτιδι，所以没有译成戴上奥林匹亚橄榄叶冠，；再比如第108行occultum stellae conspicuumque polum，按字面译为“不可见与可见的极地之间的星辰”，但在注释中注明了这里指的是南北极地之间的星辰。另外，为了方便读者一目了然地看清一些复杂句子的语法结构，译注中列出了这些句子的散文语序。但这并不代表译诗只要按照整理好的散文语序即可。诗歌的妙处在于它巧妙的词语布局以及因此而都带来的音乐性，当然这也是在译文中最不容易呈现之处。

详细注解：

4.10.1-2：Ille ego qui fuerim, tenerorum lusor amorum,/ quem legis, ut noris, accipe posteritas，开篇这两行语序错综，散文顺序可调整为：posteritas, accipe, ut noris qui ego fuerim, ille lusor tenerorum amorum, quem legis。

4.10.1：ille在拉丁语中常是“那位有名的”之意，在这两行中，ille、ego、lusor是同位语，都是指“我”，qui和quem也都是指“我”。ille ego qui置于整首诗的开始，据古代的维吉尔传记，ille ego qui也是维吉尔史诗《埃涅阿斯纪》（Aeneid）（Fairweather 1987, p.191）的另一个开头的头几个词。

tenerorum lusor amorum：这正是奥维德想在他墓碑上刻上的自我定位，见《哀怨集》3.3.73：hic ego qui iacuit tenerorum lusor amorum。关于“温柔爱情”这个表达法，亦见《恋歌》3.15.1: tenerorum mater Amorum，mater指维纳斯。

4.10.2 noris=noveris；accipe：请听；posteritas：呼格。

4.10.3 奥维德不止一次这样描述他的家乡，亦见《岁时记》4.81 Sulmonis gelidi patriae... nostrae。用gelidus“冰冷的”、“冷冽的”来修饰Sulmo也见于其他诗人，如Silius Italicus, Punica 8.520：gelidoque rapit Sulmone。

4.10.4 milia qui novies distat ab Urbe decem：milia=mila passuum ，字面的意思是“千步”，即一个罗马里，约等于1479米，小于一英里; ab urbe: 指离罗马城; urbs这个词在本诗中出现了三次，皆指罗马。

4.10.5 nec non：“还有”的意思
    
4.10.6 cum cecidit fato consul uterque pari：即公元前43年。恺撒遇刺之后，政治形势复杂，元老院希望利用恺撒的继承人屋大维（那时他已经改名叫盖尤斯·恺撒Gaius Caesar）来遏制马可·安东尼，曾一度出现屋大维和执政官一起对抗安东尼，解救曾参与行刺恺撒的德奇穆斯·布鲁图斯（Decimus Brutus）的局面。公元前43年的执政官为Gaius Vibius Pansa和Aulus Hirtius。Pansa在与安东尼Forum Gallorum的战斗中受伤，当时困守穆提纳（Mutina，今Modena）的是Decimus Brutus，遭到安东尼的围攻，在穆提纳之役中，Hirtius、Pansa与屋大维一起，与安东尼作战，Hirtius战死，Pansa不久也死去。这一年对于屋大维（奥古斯都）来说也是他强势介入罗马政治的一年，他显示从元老院那里获得了同法务官（praetor）的权力，可以领兵。在两名执政官死后，他成为军队唯一的统领。元老院当时有些轻视屋大维，他们授予Decimus Brutus凯旋式，却对屋大维和他的军队几乎没怎么提及。这惹怒了屋大维，他通过雷必达转而和马可·安东尼和解，并率军进逼罗马，并且成为执政官。那个时候，屋大维不过19岁。见李维，“自建城以来史”《摘要》（Periochae）119；Valerius Paterculus 2.62.4-5；亦见奥古斯都《自传》（Res Gestae《业绩录》）开篇。

这一行和哀歌诗人Lygdamus（经提布卢斯第3卷得以流传）5.18行一样。究竟是Lygdamus模仿奥维德，还是奥维德模仿Lygdamus，学者说法不一。Lee 1958-1959, p.17的分析比较有说服力，他认为这一行的内容更符合《哀怨集》4.10的语境，在这首诗中是更加“有机”的内容。

4.7-8强调他的骑士身份来自先祖，并非出身暴发户。同样的表述亦见《恋歌》 3.15.5-6：siquid id est, usque a proavis vetus ordinis heres, /non modo militiae turbine factus eques “若值得一提，我的头衔继承自古老门第 /并非新近因战乱而成为骑士” ；《哀怨集》2.89-90提到他参加了奥古斯都所恢复的7月15日的“阅马式”（transvectio）。

4.10.7 usque a proavis：意思是可以回溯好几代；ordinis：原形ordo，指“等级”、“阶层”，一般包括元老等级、骑士等级和地方元老等级（decuriones）。

4.10.8 fortunae munere：这里的fortunae是“命运”（fortuna）的第二格，munere是“礼物、惠赐”（munus）的第五格，直译是“由于命运的礼物/馈赠”，类似用法见Nepos 3.3。因为fortuna也常有“财富”的意思，所以也有译者将这里的fortuna译为“财富”，比如Vivona 1899认为这里fortuna=censu （财产资格）；Green 2005译为“wealth”。

4.10.9 genito...fratre：绝对夺格结构，“在哥哥出生之后”

4.10.10 散文语序可调整为qui ortus erat quater tribus mensibus ante；兄长出生早四个三个月，即十二个月。

4.10.11 affuit：亦作adfuit

4.10.12 liba：生日时供奉给神的糕点，亦见《哀怨集》3.13.2。至于他的哥哥和他是否真的同一天出生，存疑，我们无法确定，但古代的日期常常是模糊的，无论他们是否同一天出生，家里一起庆祝他们的生日是有可能的。奥维德也可能通过“同日生”这一点，让自己和哥哥联系得更紧密，强化这一天对他的特殊意义（McGowan 2018）。

过生日时的一些仪式，可见提布卢斯2.2.6-8：cui decorent sanctas mollia serta comas. /illius puro destillent tempora nardo,/ ille satur libo sit madeatque mero “就让柔软的花环装饰神圣的头发，/他的太阳穴滴上纯正的甘松香油，/ 让他饱食贡糕，畅饮醇酒。”

4.10.13 haec指haec dies，那一天；armiferae...Minervae：披挂的弥涅耳瓦的，即作为女战神的弥涅耳瓦；festis de quinque：弥涅耳瓦的节日，称为Quninquatrus或Quinquatria，为期五天，3月19-23日（见《岁时记》3.809-814）

4.10.14 pugnā，第五格；这个节日的第一天是不举行角斗士表演的，见《岁时记》3.812：causa。第二日才开始，所因角斗而流血的第一天是3月20日。也就是说奥维德的生日是公元前43年3月20日。

4.10.16 ab arte这里的ab是指缘由，arte在这里可以做宽泛的理解，指所谓自由人的艺术，arte liberali，可以翻译成“学问”、“才能”。

4.10.17 viridi...ab aevo：指自从年少时，类似中文中“青葱岁月”这样的表达法

4.10.18 fortia verbosi natus ad arma fori：fortia修饰arma；verbosi修饰fori，fori的主格为forum，本意是“广场”，许多公共事务和活动都在广场举行，尤其是在共和时代，包括政治辩论、法庭审判、娱乐活动等等。forum常被“聒噪的”、“唇枪舌战的”、“喧闹的”等形容词修饰：如奥维德《哀怨集》3.12.17-18：otia nunc istic, iunctisque ex ordine ludis/ cedunt verbosi garrula bella fori “彼处正当闲暇，聒噪广场上的口舌之战，/让位于接连不断的节日庆典” ；《爱的艺术》1.79-80：Et fora conveniunt (quis credere possit?) amori:/ Flammaque in arguto saepe reperta foro “连法庭也是（谁能相信呢?）为爱升堂：/ 爱焰常出现在唇枪舌战的庭上”（肖馨瑶译）；Seneca, Hercules 172-174：hic clamosi rabiosa fori /iurgia vendens /improbus iras et verba locat “这位在喧闹的广场贩卖激烈的争吵，/无耻地出租愤怒与言辞。”

4.10.19 caelestia sacra：指诗歌。奥维德常将诗歌称为“神圣的”，见《黑海书简》2.9.64; 2.10.17: sunt tamen inter se communia sacra poetis; 3.6.67; 4.8.81, 4.13.43: per studii communia foedera sacri。McGowan（2009, p.155）对他的用意的解释如下：“奥维德一直使用sacer一词来指诗歌，显示遭受流放的诗人努力赋予他的追求一定程度的神圣性，也许甚至是为了将他的艺术升华成‘值得被视为具有神性的（divine）’（OLD sacer 词条§9）某种东西”。与诗史（uates）的身份相结合，将诗歌视为神圣事业，为身处流放中的诗人提供了一个在这些诗歌中与奥古斯都和王室的神级地位相抗衡的可行的（如果不是最终）答案。”

4.10.22 Maeonidēs，希腊文作Μαιονίδης，指荷马，传说中吕底亚的Maeonia人

4.10.24 verba soluta modis：没有格律的言辞，不受格律约束的话，指散文。

4.10.25-26：合韵的诗歌不请自来，我下笔即成诗。这句或许为Alexander Pope（亚历山大·波普）的 Epistle to Dr. Arbuthnot（《致阿巴斯诺特医生书》，1735年）所效仿：I lisped in numbers, for the numbers came。

4.10.27 interea tacito passu labentibus annis：岁月流过，步履悄然，表达“流年无声”的意境；tacito passu，第五格，表方式，亦作tacito pede，提布卢斯1.34：imminet et tacito clam venit illa pede“（死亡）近在咫尺，悄无声息地到来”；《哀怨集》4.6.17：tacito pede lapsa vetustas “流逝的时间脚步无声”。

4.10.28 liberior... toga：字面的意思是“更自由的托袈”，即toga virilis “成年托袈”，穿上了“更自由的托袈”意味着他们成年了，一般是在16或17岁左右。关于“自由托袈”（toga libera），见普罗佩提乌斯《哀怨集》4.1.132：matris et ante deos libera sumpta toga “在神明面前换上母亲的成年长袍”（王焕生译）。亦见《岁时记》3.771-772：...quare toga libera detur / ... pueris，但奥维德将libera与Liber神相连，Liber是酒神狄奥尼索斯罗马名之一。奥维德给出了三种解释：酒神似乎永远都既是男孩又是青年，年纪介于两者之间；或者因为酒神为父，父亲们将他们心爱之人，他们的儿子，托付给酒神；或者vestis...libera之得名是因为酒神名为Liber，穿上之后生命之路会更加自由（vitae liberioris iter）。

toga是第28行和第29行的共同主语，谓语有两个：sumpta est（第28行）以及induitur（第29行），都是被动式。

4.10.29 cum lato purpura clavo ：指元老所着的toga praetexta，带有宽紫边的托袈。骑士着窄紫边的托袈。

4.10.33 cepimus et tenerae primos aetatis honores：也就是说他获得了年轻人所能获得的最显要的公职（primos...honores）。这里的honores指“公职”，字面的意思是“荣誉”，译为“荣誉”亦可。拉丁文中，cursus honorum这个短语的大意为“仕途”，指按次序渐次担任更高的官职。

4.10.34 tresviri：“三人委员团”。奥维德年轻时，罗马的三人委员团有多个，这里并没有明说是哪一个，有可能是tresviri monetales（制币监督三人团），但也有可能是tresviri capitales （职责主要是负责监狱、执行死刑等，见《学说汇篡》Digesta 1.2.2.30），奥维德对法律用语相当熟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他在《岁时记》4.383-384提到他也曾任“十人争讼委员团”（stlitibus iudicandis）。Fantham指出一般这两个职位年轻人只担任其中的一个。奥维德两个都曾担任过，可能是因为当时候选人人数不足（Fantham 1998关于这两行的注）。比这些这些职位更低的有vigintiviri（“二十人委员会”）等等。

4.10.35 curia指元老院； 宽带的尺寸（mensura）变窄（coacta est），意思是他选择不进入元老阶层，而留在骑士等级，亦见第29行注。

4.10.36 illud onus：“那个负担”，指的是元老职位。

4.10.38 亦见3.2.9-10：quique fugax rerum securaque in otia natus,/ mollis et inpatiens ante laboris eram “此前，我逃避事务，为无忧无虑的/闲暇而生，我柔弱且不胜辛劳”。

4.10.39 Aoniae...sorores：阿奥尼亚Aonia=Ἀονία，即赫利孔山，阿奥尼亚姐妹指缪斯。

4.10.40 otia, iudicio semper amata meo：otia“闲暇”，在罗马文化语境中不是指无所事事，而是指不为谋生、职务所羁绊，而有物质基础和时间从事书写、修辞等“自由人的艺术”。

 4.10.43-44 Aemilius Macer撰写的一首诗，是模仿Nicander的Theriaca的，内容关于鸟、蛇和草。这里的Macer不是奥维德在《恋歌》2.18以及《黑海书简》2.10，4.16.6提到的Iliacus Macer。Aemilius Macer 逝于公元前16年。

4.10.43 grandior aevo：字面的意思是就年龄而言更高。这是个常见的表达法，见《变形记》6.321。这里aevo是表示在某一个方面的第五格（夺格）。

4.10.45-46 应该指的是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1-3；ignes（火、火焰）在爱情哀歌中的意思通常是爱情、爱欲、情欲。普罗佩提乌斯3.2.19-26是对贺拉斯Odes 3.30的回应。

4.10.47 Ponticus：史诗诗人，曾撰Thebaid《忒拜纪》。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1.7是致这位诗人的，对他评价甚高：Dum tibi Cadmeae dicuntur, Pontice, Thebae /armaque fraternae tristia militiae, /atque, ita sim felix, primo contendis Homero/ (sint modo fata tuis mollia carminibus), /nos, ut consuêmus, nostros agitamus amores “蓬提库斯，当你吟诵卡德摩斯的忒拜/和进行兄弟杀戮的残忍的武器，/愿神明降临，力图与著名的荷马竞争时，/（唯愿命运对你的诗歌发善心！）/我们仍一如往常，赞颂我们的爱情”（第1-5行，王焕生译）。

Bassus：我们对这位诗人所知甚少，他的作品未曾幸存。抄本中的名字也不统一，有Bacchus， Battus，Batus。

4.10.48 convictus：第二格（属格），指亲密同伴，洛布版译为circle“圈子”； dulcia...membra “甜蜜的成员”；membra，单数主格为membrum，这个词既有“四肢”，又有“成员”之一。奥维德在使用这个词的时候，常一语双关，如在《哀怨集》1.3中，第64行提到他失去了“家（domus）和亲爱的可靠的家人（fidae dulcia membra domus）”，在这里membra是家中成员的意思，但在第73-74行，membra则是“四肢”之意：dividor haud aliter, quam si mea membra relinquam,/ et pars abrumpi corpore visa suo est “我被撕扯就犹如在失去四肢，/
身体的一部分似乎被扯去”; 第94行: crinibus et gelida membra levavit humo “将四肢从冰冷的地上抬起”。在

4.10.49-50 贺拉斯擅长用各种格律作诗。可参阅李永毅译《贺拉斯诗全集》；外文研究众多，综述可见Knox 2012, pp.527–546。

4.10.50 Ausonia ：原指意大利南部地区，在诗歌中通常用来泛指意大利；Ausonia...lyra（弦琴），末尾的-a都是长音，第五格；carmina culta是中性宾格复数。

4.10.53 successor fuit hic tibi, Galle, Propertius illi：Galle为Gallus呼格；hic，指提布卢斯；tibi指伽卢斯（Gallus）；illi还是指提布卢斯。

4.10.54 quartus ab his serie temporis ipse fui：奥维德为哀歌诗人按时间顺序排了序：伽卢斯、提布卢斯、普罗佩提乌斯，之后是他自己。亦见《哀怨集》2.467：His ego successi “我是他们的后继”。普罗佩提乌斯在奥维德的密友之列，奥维德倾慕贺拉斯在格律方面的成就以及他诗歌之考究，但并无亲密来往。但这些诗人对他的诗歌创作都有影响。
 
4.10.55 maiores, minores字面的意思分别是“比我年长之人”和“比我年轻之人”，但也有文学辈分之意，这里分别译为“前辈”、“后辈”；maiores的另一个常用意义是“祖先”、“先辈”；coluere=coluerunt。

4.10.56 Thalia：塔利亚，缪斯之一，主司喜剧与抒情诗；这里指诗歌。

4.10.59-60 moverat ingenium totam cantata per Urbem/ nomine non vero dicta Corinna mihi： 这两行的散文顺序可调整为 Corinna (dicta mihi non vero nomine) cantata per  totam Urbem moverat ingenium。主语为Corinna，被动分词cantata和dicta都修饰Corinna。全城传唱的科琳娜是奥维德的灵感源泉，而这个名字是奥维德起的化名，并非这位女性的本名。奥维德《恋歌》3.12.16有着类似的表述：ingenium movit sola Corinna meum “只有科琳娜激起我的诗才”。诗人把所爱的女郎作为灵感来源，亦见普罗佩提乌斯Propertius 2.1.4: ingenium nobis ipsa puella facit “是我所钟情的女子给了我灵感”（王焕生译）。正如卡图卢斯笔下的莱斯比娅（Lesbia）、提布卢斯笔下的Delia、普罗佩提乌斯诗中的卿提娅（Cynthia），科琳娜是奥维德情诗中的女主角。莱斯比娅和萨福有关，Delia和Cynthia都是阿波罗相关，以此类推，学者认为科琳娜这个化名也一定有其来源。一个推测是Corinna与希腊语中的κόρη（“女孩”、“青年女子”）一词相关（Randall 1979, p.34；McKeown 1987, p.21），这个词相当于拉丁语中的puella，而puella在哀歌中是诗人渴望的对象，即哀歌女郎。另外的解释是Corinna之名来自古希腊波俄提亚的女诗人Κορίννα，品达同时代的诗人，在古希腊的女诗人中，名声仅次于萨福，也有古代作家提到她的美貌。Heath 认为奥维德之所以选择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女诗人科琳娜的容貌或是她诗歌的复杂性，而是因为她以幽默的手法来书写神话，而这一点和奥维德正相契合（Heath 2013, pp.155-170）。
因为奥维德这里提到科琳娜在罗马城中十分有名，关于科琳娜究竟是谁的猜测持续至今。五世纪的诗人Sidonius Apollinaris猜测这位全城有名的“科琳娜”（Carmen 23.159-161：notum, Naso tener, Tomosque missum,/ quondam Caesareae nimis puellae/ ficto nomine subditum Corinnae?）是奥古斯都的女儿尤利娅（常称为大尤利娅，以别于她的女儿、也就是奥古斯都的孙女小尤利娅），并据此猜测奥维德之所以遭流放是因为与尤利娅的情事。这个说法对后世影响极大。但近世的学者们指出，科琳娜和大尤利娅为同一人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因为假如科琳娜指的就是大尤利娅，奥维德又为何 时常提醒奥古斯都他和尤利娅的纠缠（Thibault 1964, p.50）此外，奥维德常暗示《爱的艺术》是他因之获罪的作品，但科琳娜在这部作品中出镜率，远不及在《恋歌》中的提及率（见《恋歌》1.5，1.11，2.6，2.8，2.11，2.12，2.13，2.14，2.15，2.17，2.19，3.7，3.12）。大尤利娅于公元前2年即遭流放，比奥维德的流放时间早了6年。而小尤利娅则与奥维德同一年流放。

4.10.61-62关于焚烧《变形记》，亦见《哀怨集》1.7.13-22，其中第21-22行提到了焚毁的原因：vel quod eram Musas, ut crimina nostra, perosus, / vel quod adhuc crescens et rude carmen erat “也许是因为我厌憎缪斯，我因她们而获罪；/抑或因为那首诗仍粗糙未成形”。亦见《哀怨集》2.555-556。

4.10.65 molle Cupidineis nec inexpugnabile telis：亦见《拟情书》15.79：molle meum levibusque cor est violabile telis “我心柔软，易为轻矛所伤”，但有学者包括Richard Tarrant认为《拟情书》15是伪作。

4.10.68 fabula：指“传言”、“流言蜚语”；这一行的意思是他的名声是清白的。

4.10.69-74：讲述奥维德的三次婚姻。他对第一任妻子颇为不满；第二次婚姻亦不长久，但原因并不清楚，Helzle 1989, p.183把70-72行译为“She was succeeded by a spouse who, although flawless, was still not going to remain faithful to me”，他的理解似乎是妻子不忠，但这样和第70行所说的她sine crimine（“无过”）不符；第三任妻子是他最后一任妻子，流放诗中有九首是致这第三任妻子的，然而他从未提过她的名字。Helzle 1989也指出，奥维德从未提过他女儿的名字。所以不提家中女眷名字，可能出于不希望她们成为谈资。至于他的妻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流放诗中也留下了一些线索，比如他对Cn. Pompeius Macer说（《黑海书简》2.10.10）：vel mea quod coniunx non aliena tibi est “我的妻子对你来说并不陌生”，但从这里很难判断他的妻子和Pompeius Macer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她可能和法比乌斯氏族（Fabii）的关系更加直接，并且社会关系较强，证据是《黑海书简》1.2这封致Fabius Maximus的信，奥维德在第136-140行称他的妻子来自Fabius Maximus的家族，Maximus的妻子Marcia赞许她，在她年纪尚轻时，就把她看做身边人；之前奥古斯都的姨母也把她当做自己人（ille ego de vestra cui data nupta domo est./ hanc probat et primo dilectam semper ab aevo /est inter comites Marcia censa suas, /inque suis habuit matertera Caesaris ante） 。
有学者认为奥维德用书写哀歌女主角的方式书写妻子，但Helzle不同意这个分析，他认为在奥维德的流放诗中，他提及对妻子是的话语类似他提及庇护人、朋友时的话语，常用的词汇包括：fides, officium, munus, debere, tutela, meritum, gratia, memoria (Helzle 1989, p.188)。
4.10.75-76 这里的filia是他与前妻之一的女儿，第三任妻子以前也有过婚姻，带来了一个女儿。第76行意思是女儿不止结过一次婚，她的两个孩子来自不同的婚姻。罗马女性的婚龄较早，12-15岁结婚的，尤其是在上层，不在少数（Hallett 1984, p.142）。

4.10.78 addiderat lustris altera lustra novem：lustrum，复数lustra，这是census之后的炦除祭，以五年为一周期。奥维德的父亲寿终90岁（九个五年再加九个五年），这个高龄在古代十分不寻常。父亲在奥维德流放之前就去世了，而奥维德流放的时候，已经50岁（见下文第93-96行），据此推算，奥维德出生时，父亲可能已经40多了。这在古罗马也不算少见，男性婚龄相对较晚，晚于25岁结婚在帝国西部可能是常态 （Saller 1987, pp.21-34）。

4.10.80 iusta：可以指逝者的丧礼、葬仪 ，或供奉给逝者的祭品。 牛津本作busta “火葬处”、“坟墓”。

4.10.81 felices ambo tempestiveque sepulti：sepulti，托伊布纳本作sepultos

4.10.83 me quoque felicem：表达感叹的宾格；non viventibus illis：第五格独立结构，“当他们不在世时”。

4.10.85 extinctis：第三格（与格），extinctis...restat：留给死者

4.10.86关于Manes和umbra，见普罗佩提乌斯4.7.1-2：Sunt aliquid Manes: letum non omnia finit,/ luridaque evictos effugit umbra rogos “存在某种阴魂，死亡并非结束一切，/灰白的魂影战胜焚尸堆后遁逸” （王焕生译）；gracilis：TLL I.A.1，可以理解为“无实体的”，也可以理解为“细长的”（幽灵）。

4.10.87 fama, parentales, si vos mea contigit, umbrae：fama... mea, 我的传闻，是si引导的条件从句中动词contigit的主语，vos是contigit的宾语，指parentales umbrae“父母之灵”；parentales...umbrae，呼格。

4.10.88 et sunt in Stygio crimina nostra foro：in Stygio...foro，在斯提克斯（冥府）的法庭，法官是弥诺斯（Minos）、埃阿克斯（Aeacus）和拉达曼图斯（Rhadamanthus）。如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4.11.19-22。

4.10.90 errorem iussae, non scelus, esse fugae：奥维德常称自己流放的原因是“过失”、“过错”（error），有时也作culpa，达不到scelus的程度，如《哀怨集》1.3.37-38：... quis me deceperit error,/...pro culpa ne scelus esse putet, “是什么错误误导了我，让他不致认为那是犯罪而非过失”。

4.10.91： Manibus：主格为Mānes，指“死者之灵”、“亡灵”，亦见第86行注。

4.10.93-94 奥维德遭受流放时，已经50岁，见地95-96行注。关于白发（canities），亦见《哀怨集》4.8-1-2：Iam mea cycneas imitantur tempora plumas, / inficit et nigras alba senecta comas “我的鬓角如今好似天鹅的羽毛，/白色的老年沾染了黑发”。

4.10.93 pulsis melioribus annis：第五格（夺格）独立结构

4.10.95-96 奥林匹克赛会的地址是Elis的奥林匹亚（Olympia），在皮萨（Pisa）附近，胜者头戴橄榄枝叶所编的花环（oliva）。奥林匹克赛会每四年为一周期，所以也称为“每个第五年”举行一次的赛会，见《变形记》14.324-325：quinquennem... pugnam
；塔西佗《编年史》14.20：quinquennale certamen。所以他所说的出生以后（postque meos ortus）得胜的骑手（victor equus）已十次获奖（abstulerat deciens praemia），即五十年。书写《哀怨集》时，他流放的时间还未超过五年；书写《黑海书简》4.6时，他已经流放了五年多，见第5-6行：in Scythia nobis quinquennis Olympias acta est:/ iam tempus lustri transit in alterius “我已在斯基泰度过为期五年的奥林比亚纪：/时间已转入另一个五年”。

4.10.95 Pisaea vinctus oliva：这里的表述可见品达《奥林匹亚颂》4.12 ：ἐλαίᾳ στεφανωθεὶς Πισάτιδι “戴上皮萨橄榄冠”。

4.10.97 cum maris Euxini positos ad laeva Tomitas：laeva左岸，“左”在罗马语言文化中寓意邪恶、不吉，和那时黑海的名称“好客海”（Euxinus）形成讽刺的对比。

4.10.98 laesi principis ira：ira是第97-98行cum所引导的从句的主语；principis，princeps，指奥古斯都；laesi，至于奥古斯都是如何受了冒犯、受了何种冒犯，并不完全清楚。在本篇中，奥维德称自己是因一个“过错”（第90行：error）而遭流放，在《哀怨集》2.207中，他称流放的原因是“一部诗歌和一个过错”（carmen et error），但从来没有清晰地说过这个“过失”究竟是什么，carmen和error是同义反复，还是两个不同的原因。而奥古斯都所受的冒犯，是指他被奥维德早年的爱情诗，特别《爱的艺术》所冒犯，还是为奥维德所提到的error“过错”所冒犯。关于奥维德流放之迷的种种猜想，见Thibault 1964。

4.10.99-100 causa meae cunctis nimium quoque nota ruinae/ indicio non est testificanda meo：散文语序可调整为causa meae ruinae quoque nimium nota cunctis non est testificanda meo indicio；主语为causa，谓语为est testificanda；nota修饰causa；cunctis nimium quoque nota “众所周知”，在《黑海书简》1.7.39-40中奥维德也提到“无人不知”（nemo nescit）他不曾犯罪。

ruina这个词在这里译作“倾圮”，是借鉴杨周翰在《中西悼亡诗》中对ruina的译法（1989, p.111）.

4.10.102 散文语序可调整为tuli multa non leviora fuga ipsa；non leviora，“反语法”（litotes），并简单的是字面上的“不轻于”之意，而是“更重”; ipsā... fugā是比较结构中的比较第五格。

4.10.103-104 seque/ praestitit invictam viribus usa suis：散文语序 et usa viribus suis praestitit se (esse) invictam，主语是mens；se指mens，usa（后接第五格viribus suis）修饰mens。

4.10.105 oblitus后接两个第二格（属格）， mei 和vitae；ductae修饰vitae

4.10.106 insolita不是修饰arma的，因为按五音步格，这里的insolita的最后一个元音只能是长音，即第五格：insolitā... manū（工具第五格）字面的意思是“用不习惯的......手” ；temporis arma：可以 理解为“时间的武器”，或者“适合时境的武器”，有学者理解这是指“耐心与勇气（pazienza e corragio）”（Vivona 1899, p.200）、“坚韧的精神与耐心（obfirmatus animus et patientia）”（Loers 1839, p.428）。

4.10.107 奥维德常将自己和奥德修斯的经历相比，并认为自己所经历的艰难困苦超过奥德修斯，如《哀怨集》1.5.57-83。

4.10.108 occultum stellae conspicuumque polum：“看不见和看得见的极地”，分别指南方与北方；对于居住在北方的人来说，可以见到北极的星星，但看不到南方。见许吉努斯1.6：quod stellae inter polum septentrionalem, qui conspicuus nobis est, et meridionalem, qui semper sub horizontem est “在我们看得见的北极和永远在地平线下的南极之间的星辰”。

4.10.109-110 tacta mihi tandem longis erroribus acto/ iuncta pharetratis Sarmatis ora Getis：散文语序可调整为Sarmatis ora, iuncta pharetratis Getis, tacta (est) mihi tandem longis erroribus acto，主语是ora（“海岸”）；Sarmatis：形容词，阴性主格，修饰ora；谓语是tacta (est) 字面上的意思是萨尔马提亚海岸；iuncta修饰ora；mihi...acto：第三格（与格），acto修饰mihi。
 奥维德在流放诗中多次提及萨尔马提亚海岸，比如《哀怨集》5.3.8：iuncta tenet crudis Sarmatis ora Getis；《黑海书简》2.7.72： frigore perpetuo Sarmatis ora riget。

4.10.111 hic ego, finitimis quamvis circumsoner armis：被武器的声音包围，亦见《哀怨集》3.14.38：... pro libris arcus et arma sonant “弓箭与兵器之声取而代之”； circumsoner这个词也出现在《哀怨集》3.14.47：Threïcio Scythicoque fere circumsonor ore “我周遭皆是色雷斯和斯基泰之音”； 5.3.11：nunc procul a patria Geticis circumsonor armis “如今远离家乡，为盖塔人的兵器之声所包围”。

4.10.113 quod quamvis nemo est, cuius referatur ad aures：quod在这里是连接词，无实在意思；cuius的先行词是nemo；referatur的主语是第112行中的carmen。这一行指流放地没有诗歌朗读之类的文化活动, 语言也不通，无人懂得欣赏他的诗歌。亦见《哀怨集》3.14.39-40：nullus in hac terra, recitem si carmina, cuius/   intellecturis auribus utar, adest “若我吟诵我的诗篇，这片土地上无人/拥有懂得欣赏的双耳，供我之用”。

4.10.117-118 诗歌的慰藉功能，亦见《哀怨集》4.1

4.10.118 tu curae requies, tu medicina venis：这行可以理解为 tu (venis或者 es) curae requies, tu venis medicina (curae)；vēna，本意是“血管”，也可以是“天性”“性情”的意思。

4.10.119 tu dux et comes es, tu nos abducis ab Histro：dux在这里是“领路人”、“向导”之意；Histro：伊斯特河（Hister），今多瑙河，奥维德的流放地在多瑙河入黑海处。《哀怨集》3.2.189：Solus ad egressus missus septemplicis Histri，“我孤身被遣至七条支流的多瑙河河口”；3.10.27-29：ipse, papyrifero qui non angustior amne/ miscetur vasto multa per ora freto,/ caeruleos ventis latices durantibus, Hister “多瑙河自身，不窄于纸草生长之河，/经由众多河口与广袤的大海交汇，/寒风凌冽，冻结了蓝色的河水”。

4.10.122 ab exequiis：指死后，葬礼之后；如普罗佩提乌斯《哀歌集》3.1.24：maius ab exsequiis nomen in ora venit “殡殓后口碑会更响亮的传播英名”（王焕生译）；fama，这个词既可以指名声、传闻，又可以指人格化的Fama女神。

4.10.125 nam tulerint magnos cum saecula nostra poetas：cum引导让步状语从句
4.10.127-128 dicor是法律用语，被判决、被裁定的意思；in toto plurimus orbe legor：字面的意思是“在整个世界我被传诵最多”。

4.10.130 protinus ut moriar, non ero, terra, tuus：protinus ut在这里是as soon as，“一旦”的意思 （参见Hallett 2003, p.347的译文）

4.10.132 candide lector：呼格，直接与读者对话。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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